月是今夜明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杜甫《月夜忆舍弟》

月是今夜明

没有乱离的年代，与弟妹们又共住一城，地铁半小时即可相见，月明之夜更不必有杜甫那样的惆怅与牵挂。反倒是，在远离故乡的城市，每年春节端午中秋，在所有最能寄予国人团圆美满愿望的日子里，我常常被弟弟妹妹们请去家里团聚。一桌盛宴，自是团圆夜不可或缺的题中应有之义。弟弟妹妹都能烧一手好菜，所以尽管家居面积数我的最大，却因为厨艺相形见拙，我自是乐得年年清静享清福了。

月是今夜明

“秋风起，蟹脚忙。”每到中秋，就是阳澄湖大闸蟹上市的最好季节，所以年年中秋的晚宴上，蟹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美味。刚刚清蒸出来蟹，热气腾腾，揭开盖子一看，黄厚膏肥，立刻叫人垂涎。尽管脾胃虚弱不宜多吃这种寒凉之物，但什么都抵挡不住眼前的诱惑。不敢肆意“今宵酒醒何处”，但和家人一起大快朵颐，岂不销魂？

今晚弟弟在他的新家摆了两桌，除了妹家和我家，还加上表哥一家，妹夫外甥一家，另外还有弟弟的四川朋友一家，将近二十个人共度中秋了。如今在城市，这样的规模在家自己烧菜的也是少之又少了。忙坏了弟弟和弟妹两个。从昨天他们就开始忙上了，炸肉丸，煎鱼块，做松肉……从前爸妈年节餐桌上有的菜，都一一传承了下来。这份温情只需默默把菜夹起咀嚼吞下，从味蕾到心田，满满都是记忆中儿时的味道。

月是今夜明

老父知道我平日懒散又不擅厨艺，担心我们过节不会弄吃的会冷清，早早就电话来要我们去小弟家过中秋。其实他也知道我们年年会聚在一起，只是不叮嘱一下仿佛没法放下心。我嘴里回着你放心我们听您的安排，但心下却早早被爱意融化了，只要父母在，我即使活到半百，也依然享受孩子的待遇。所以在电话里也乐得尽情地做一回父亲的宝贝女儿，也让老父尽情重温一下“父权在握”的“威风”岁月。

妈妈离世近二十年了，其实每年佳节，最孤单的是父亲他老人家。几次接他来杭居住，都因为不习惯，总不能久住。加上父女两个，性情太相似，相互都想让对方听自己的建议，所以还常要各自置气了。

比如，他不希望我对女儿太严格，说孩子已经很自觉了你还管她，你小的时候我看你学习自觉就不怎么管你，只是一味宽你心怕你自己太辛苦……

比如，我不希望他抽烟影响了健康，但父亲是一辈子的“老烟囱”了，怎么好言相劝他不抽都不听，每每逼得你要动了肝火，言厉声粗，完全驳了他的颜面，颠倒了父女身份……

在这一点上小弟比我要好好得多，他知道顺着他老人家。说爸爸都这个年纪了，改不了，由着他高兴就好。所以小弟常常见了父亲总要整条的烟买给他抽。我却不变通，早年已经给父亲下过通牒：我什么都可以买给你，除了烟。

不过，今年我也主动投降了。暑假带父亲游长城，不想刚到北京他感冒咳嗽了，加上饮食不惯，所以一路受罪，人也很快瘦下来了。回到杭州想让他多住些日子，终是他觉得不如他自己待在家里好，留不住，只好送他回去。虽然病体初愈，但父亲说，想抽烟了，就说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尽管我不理解父亲的歪理，但这一回看到父亲病中虚弱的样子，真的感觉他已经老了，再不是那个果敢威风的父亲了。老病的父亲如婴儿般孱弱，让我心生怜意。想起小弟那句只要他高兴，所以临行前悄悄去超市买了一条烟默默放在他的行李中……

人生不易，难得有乐。我何苦了要那样刻板严苛待他。所谓“孝顺”，除了孝就是顺吧。即使明知对他不好，但只要他高兴，也只好无原则地放纵了。其实，我们幼时，父母何尝不是迁就了不少我们的无理取闹呢？比如玩泥巴，比如不想刷牙洗脸洗脚就上床睡觉，诸如此类的。

所谓的父母子女之深爱，大概就是如此，总为对方计谋长远，实在计不长远了，就是包容和接纳吧，凡事总关爱。

今夜，杭城阴天，不见“转朱阁，低绮户”的明月，但是有记忆里儿时绕膝父母身畔熟悉的佳肴，老家庭院依稀的明月，一样照得见异乡客无眠的清梦……

月是今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