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月饼

在物质贫乏的时代，中秋的夜晚是阴天还是晴天，确实无关紧要。至于里面的嫦娥玉兔是公兔还是母兔，更没有思索过。最关注的的就是月饼。中秋节都是在秋收时节，父母们忙于农田活计的同时，还担负着村里的提留的压力，实在没有余力和兴趣过这个节日了。只能聊胜于无，到中秋节傍晚的时候从商店买上几块月饼来吃。

月饼有个随行就市，一般是快到中秋节时上市，这时候价格最高，普通人是不去问津的。记得有未出嫁的夏天吃月饼，被人笑话数嘴头子的，说了几桩媒都因之告吹了。过了中秋节之后，价格就会下降，人们就会蜂拥而去捡便宜货。记得母亲就几次反对在中秋之前买月饼，她的说辞是“不一定八月十五吃月饼啊，不吃也隔不到八月十五这边”。可小孩子除了嘴馋迫不及待以外，内心深处还有种说不出的师出有名，吃的是美食，也是氛围，过了中秋节后才吃到月饼，就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有时候为了节省，母亲会买上几斤白糖，自己烙月饼给孩子吃。只是烙出来的要么是糊了的糖饼，要么就形同包子，总难找到吃月饼的感觉。

家里买了几斤为数不多的月饼，首要任务是孝敬爷爷姥爷这些长辈。我的爷爷比较想得开，在光景困顿的岁月里不降低自己享受，毫不以儿女的困难为意。在我记忆中，从来无缘分享过爷爷的美食。只记得有一次，差不多中秋节过去一两月的深秋，和爷爷同住一处的叔叔给我了一块爷爷没有吃完的月饼，除了一半是散落的月饼皮之外，月饼上已经长出了由于发霉的绿毛。记得当时和我在一起的小伙伴，家里有亲戚在县城工作，对这种变质了的月饼肯定是看不上眼，还反对我吃掉，说出了我如果吃以后就不同我玩了的话，但还是没又能阻止我吃掉。现在想想，他是出于对我的爱护和不解，只是更理解不了我由于食物匮乏而勾起的馋欲。

对官员的崇拜和羡慕，就是从中秋开始的。同一生产队的人，担任着村电工兼生产队长，每到中秋，就会有很多人送礼。据说不送的话，就会安排出工活，或者以查电为由，破坏你的正常用电。于是他的家人就有了炫耀的资本。最深刻的记忆是到中秋节，我们节衣缩食买上两包掉皮的月饼，一家分上一个多。而队长家的月饼却吃不清，被两个儿子发明了一项用处：砸狗。清晰的记得，队长家老大在八月十五之后自信的说过，以后看到狗就不再怕了，可以用月饼砸。队长的老婆也以夸张地口吻向人讲诉，早晨起床发现桌子上摆放着一大摞月饼，不知道是哪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村民送的。在物质形成巨大反差的那时，我们早已经丧失了嫉妒，而只有羡慕和仰视。父母还是穷且有骨气的，每到这时候就阻挠我们兄弟跟着队长的孩子玩，不想去牺牲自尊去换人家一口月饼尝尝。其余的小伙伴，就没了这些禁忌，见到过大人从地上捡起队长的儿子扔掉的月饼，擦拭后递给自己的孩子吃。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是会改变的。当然是经过了很多年之后，队长兼电工的威风不在，被村人集体状告，还坐了几年牢，两个孩子也没有成就，却空落了一身公子哥毛病，惹得到处是债务。村民当然了没了当初的仰视和巴结，不会再有人去他家送月饼了。农村有农村的淳朴，但世态炎凉更是分明。

如今月饼也变得丰盛和花样起来。最初的是那种白皮的五仁月饼，每斤五个装，后来变得考究精美，却逐渐失去了月饼的本义，装潢金贵富丽，味道却千篇一律。现在看到商场里价格动辄上千的盒装月饼，都禁不住咂嘴和鄙视。现在吃何种月饼，都觉得甜腻无特色，再也满足不了童年那份期盼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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