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院深深
天上飘着丝丝细雨,绵密轻柔,悄无声息地润湿了院子里的青砖地。因为下雨的缘故,虽然还没到晚上,天色却显得有些阴沉。
她站在窗前,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天色并不明朗,却显出一种雨过天青的淡色,如同是上好的瓷器一般。她从小就偏爱这种颜色,记得以前家里有一对瓷瓶,据说是母亲带过来的传家宝,就是这样悠远清冷的色彩。她懂事后就喜欢盯着那瓷瓶看,有一次母亲笑着抱起她说,以后这对瓷瓶是要当做她的嫁妆传给她的。
她那时候太小,还不知道嫁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一结婚这对瓷瓶就是自己的时候,只嚷着马上要结婚,把父亲母亲给逗得直笑。直到她长大了,父母还经常拿这件事情打趣自己。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脚步声并不算很响,却是极为沉稳有力,到了她房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
“还是睡着吗?”低沉男声响起。
“已经醒了一会儿了。不过精神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好。”丫鬟翠雨的声音清脆得像是一只黄鹂鸟,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
她不禁微微一蹙眉,说了多少次了,这丫头还是改不了这毛病,说话也不知道压一下声音。
“东西吃了吗?”男声又响了起来。
“只中午吃了两勺白粥,另外的什么也没吃。醒来我也问了,小姐说她什么也不想吃。”翠雨的声音低了下来。叶芷烟的脾气并不算差,自从自己伺候她以后,别说挨打了,几乎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过。只是性子一向是淡淡的,她看不清楚叶芷烟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候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她不想吃你就什么都不准备了?”男人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依然听得出带上了几分不悦。
小丫头翠雨的声音都发抖了。开什么玩笑,这位将军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连在战场上敌军听了他的名字都头大。他要是发了脾气,自己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叶芷烟听不下去了,走过去开了门。门一打开,就看着欧阳寒板着脸站在那儿,翠雨低着脑袋,一副魂儿都被吓没的样子。
“行了,翠雨问了好几遍了。是我自己没胃口,你朝翠雨发什么脾气。”叶芷烟的声音很轻柔,却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和不少故作清高的女孩子不同,她那份清冷是沁在骨子里的,浑然天成却犹不自知。
一看到叶芷烟开了门,欧阳寒原本冷峻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转头看了翠雨一眼。
“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厨房准备?”这丫头,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调教的。
“啊?哦,哦,我马上去。”小丫头如同得了特赦令,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你怎么起来了?窗子还开着?”欧阳寒进到屋子里,才发现窗户开着,上前几步就把窗子给关上了。三月的天气虽已入春,可温度却没完全上去,尤其是下雨的日子,总是透着阵阵寒意。叶芷烟的身体并不算好,要受了寒可就麻烦了。
叶芷烟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直到他关上了窗,她的目光还是没有收回来,仿佛能够透过那彩色琉璃的窗户看见外面的景致。
欧阳寒关好窗回转身,看着她的样子,只道她是闷在房间里闷坏了,不由得有几分心疼。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搂着她说:“芷烟,这两天天气不好,闷坏了吧?等过几天天晴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叶芷烟抬起头看着他,浓密的黑发下是一张极其俊朗的脸,剑眉星目,却因在战场上多年,眉宇间充满了掩藏不住的英气。他本是性子极其刚硬的人,向来说一不二。在她面前却只是放低了声音,放下身段哄着她。
叶芷烟静静一笑,笑容淡得几乎不可察觉。可欧阳寒看在眼里,纵然是春天百花盛开也没有这般的美好。他长舒一口气,说:“你总算是笑了,从那天以后,我就没见你笑过一次。”
提到那天,叶芷烟的脸色又暗了下来。她容颜清丽,脸色白皙,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这一下让欧阳寒越发地心疼起来,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她,只是抬手将她的散下的秀发顺到耳后,轻轻吻了一下。
“芷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暗波汹涌
南方的春天多雨,虽然雨势不大,却下得极密,经常淅淅沥沥一下就是几天,让人心里仿佛长了草一般。
安静绮坐在房间里,手中百无聊赖地绞着一块帕子,双眼却看着房门口,眼神中透出几分烦躁和焦虑。
丫鬟素心快步走进来。“夫人!”
安静绮一下子站起来,“怎么样?”
“夫人想得没错,将军是在叶芷烟那儿。”
安静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一双纤纤玉手不自觉地将身上穿得那袭新做的锦缎旗袍捏得皱了起来。
她听说欧阳寒回了府,便兴冲冲地等了他半天,却始终没等到他。一颗心从热火朝天等到热情渐消,再到如坠冰窖。她找了无数的理由:或许是军事繁忙,或许是前线战事吃紧,或许是公务琐碎他心里烦……,她想了无数的理由,也不知道是为了替他排解,还是宽慰自己,直到,她再也找不出一个理由来。
她也猜到,欧阳寒或许是去叶芷烟这里了。可是,猜到是一回事,被证实却是另外一回事。此刻她的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疼痛、酸涩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摔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
“夫人!”素心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扶住安静绮,又急急忙忙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送到她手里,这才说:“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的。”
值得?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素心。自从自己看到欧阳寒的第一眼,自己的一颗心就沦陷进去了,眼里梦里都只有他。她也想过值不值得,可是想了如何,想明白了又如何?夜深人静,孤枕难眠时想得再明白清楚,只要一看到欧阳寒的脸,所有的决心瞬间化成齑粉,再也狠不下心来。
“夫人,其实,那叶芷烟现在病病歪歪的,过两天将军对她没了兴趣,自然就不再理会她了!您才是欧阳夫人,她叶芷烟算什么!”素心是安静绮从家里带来的丫头,一直伺候她,自然是一心偏帮着自家主人。在她看来,叶芷烟虽然是长得不错,可为人实在是太清冷了些,即使是对着欧阳寒也难得一笑,哪比得上自己小姐。欧阳将军也是奇怪,自家小姐对他这么好,他也三五天才来一次,来了也不常坐;偏偏就是对着鲜有笑颜的叶芷烟如同着了迷一般,一忙完军务就去叶芷烟的小院,也不知道那叶芷烟有什么魔力!
安静绮缓过气来,冲着素心摇摇手。
“你不用说,我明白。”三年下来,她自是明白,欧阳寒对叶芷烟绝对不是一时着迷这么简单。倘若真只是一时着迷,按着欧阳家的实力,再娶进几房姨太太都没问题。更何况欧阳寒这般的样貌气势,即使不看身家,都能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可是自己嫁进来三年,除了叶芷烟,他竟是一人都没有再娶。
安静绮经常觉得,欧阳寒和叶芷烟好像在一个其他的世界里,自己只能观望,却是插不进去。那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对视。
母亲曾经教导过她:男人都是花心的,哪怕是娶了嫦娥回来,也不过三五天就厌了。重要的是你是他的夫人,这一点坐稳了,谁都撼动不了。这几年,她不知道用母亲的话宽慰过自己无数遍,可是根本没有用。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再去劝自己了,人心要是掉进去了,再怎么劝都没有用。
有时候,她也后悔过,如果,那天自己没有碰见他,没有看见他,或许自己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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