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黄昏的大街上，在充斥着年味气息的西北小街上，一个无精打采、若有所失的青年走过来了，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走着，走着……

        彼时的西北小城，春节浓郁的气息已经逐渐消失，大街小巷的摊贩开始忙碌起来，路边的行人路过摊贩，他们使劲吆喝，好让行人光顾自己的生意。然而，黄昏之后，一霎冷风袭来，仍然凉意十足，心生寒意。每当黄昏之后的街上，人们快速的行进着，都在向着自己温暖的“家”中走去，并没有人愿意停留，人们也不愿意停留。

        然而，就在如此寒冷的黄昏下，我看到了这个青年走过来了，脚步拖沓，面容憔悴，神情恍惚，发型凌乱，时而还喃喃自语，好像在嘀咕着什么。他走进了我的小店，向我很有礼貌的笑了笑，说:“老板，给我一盒黑兰州，一瓶二锅头。”我正在迟疑之间，心中正想着，原来又是某中学的教师，肯定是由于开学初期各种琐事而闷闷不乐，进而借酒消愁，以此慰藉自己。我心里讪讪一笑，说道:“好的，请您在旁边炉火边烤一会儿，我马上给您拿来。”在取东西的间隙，我心想，现在的老师真辛苦，而且还赚不了钱。突然记起当年上学那会儿还想着考个师范学校，当人民教师，现在看来，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考上大学，不然，就要穷酸一辈子了。我叹了口气，其中的五味杂陈，只有自己心中明白。我收拾好东西之后，把东西递给他，“多少钱?”他面带迟疑的问。我说:“这大过年的，小店在搞活动，所选商品一律七折，您总共消费22块四毛钱，您给22块钱就可以了。”他阴沉的脸上一下子爆发出了灿烂的笑容，一改前面阴郁而忧伤的状态，近乎疯狂的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跨越过来，向我握手，一番寒暄之后，拿出自己的钱包，在里面翻来覆去，拿出钱来，交给了我。“老板，你的生意一定会很红火的，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这话说的我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我突然意识到，这位老师与我见到的其他老师不一样，因为他阴郁的眼神中透漏着一种希望。我问他，“大兄弟，你是干啥的?”此时，他的内心或许得到了些许慰藉，笑着说:“我是某中学的老师。”一边说着，一边长叹一声。我发现我猜对了，因为这是这个小城市所有老师的共有特征，疲惫，迷茫，懒散，若有所失，穷。出于礼貌，我并没有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感到开心，反而有一种深深地同情与心痛，我说到:“当老师挺好的，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教书育人是最为神圣的事业，我当年的志愿就是当一名人民教师，可惜……”他笑了，从他的笑声中，我能感觉到笑得很牵强，笑得很难受，笑得很委屈，“每个人都觉得教师的职业神圣，教师的职业光荣，而这神圣与光荣的光环背后，潜藏的都是教师的血与泪，恨与愁，何为教师，已经不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圣贤师父，而是样样精通，样样必会的超人。只要领导一个指令，你都要去做，上要应付检查，下要备课上课做研究，而且还要兼职做一些杂事，业内人士有一句俗语说的好'拿着买白菜的钱，操着中南海的心'，哎!教育理想只能是理想而已。”说完之后，他好像轻松了许多，打开酒瓶盖，喝了一口酒，眼睛中透斥着伤感，或许，在内心中还透斥着迷茫，我不得而知。听完他的一席话，我内心中充满着忧伤与同情，我不知道说什么，那些慰藉的话，则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我弱弱的回复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大兄弟。”他看了我一眼，会心的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那样纯真，灿烂。“借你吉言，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谢谢您，您真是个善良的人。”他朝我挥挥手，步履坚定的走了，望着远去的渐渐模糊的高大背影，我眼眶湿润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滴滴泪水啥时候流下来的。他远去了，我的心也跟着远去了好久。大街上的狂风更猛烈了，呼呼的刮着，在狂风中，似乎仍然能够看到，在寒风中他那坚挺的身影，仍然那么高大……

        过了多年之后，我的孩子上了这所学校，我像其中一个老师打听这个老师，他说:“早在一年前，他就辞职去了南方的某一所中学，而且现在是那里的教研组长，有着不错的收入，并且他的教学经验已经向全学校推广，实现了自己的教育理想，临走时，他还说，若干年前的黄昏的一次购物，凛冽的寒风中，一个杂货店老板给了他一些尊重与善意，正是那种善意，造就了自己，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不能自暴自弃，要怀揣梦想前行，这样才能更加强大。”听他说完之后，我顿时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那时候，出于对老师的嘲讽所做的行为，进而阴差阳错的造就了一个人，想想都无地自容。或许这就是以德报怨吧。我回复了他一句:“那真好。”

        又过了若干年之后，当时名噪一时的学府已经不在有往日风光，反而被一所私立学校取代，我想:这就是人才外流造成的结果吧。孔雀东南飞，西北更落后。在哀叹之余，我继续前行。因为生活，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