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照片里的那个男人是何时变成我所认识的父亲的,也许没有特定时刻。爸爸21岁结婚,22岁就有了第一个儿子——我大哥托尼。24岁时,他问母亲可否雇个草药师来给哥哥肖恩接生,母亲同意了。难道就是从这件事出现端倪?还是吉恩就是吉恩。脾气古怪,不合常规,故意要让对他不满的岳父母一家大跌眼镜。毕竟20个月后有了泰勒,但是他是在医院出生的。爸爸27岁时卢克在家里出生,有一名助产士接生。爸爸决定不给他申请出生证明,对奥黛丽理查德和我也坚持如此。又过了几年,30岁左右的爸爸把我的几个哥哥从学校接回了家。这个我不记得,因为那时还没有我,但我想也许那是个转折点。接下来的四年里,爸爸扔掉了电话,驾照到期也不去更换,也不再为家里的汽车购买保险。接着,他开始囤积食物。
这最后一部分描述听起来像我父亲,却不是哥哥们记忆中的父亲。联邦政府人员围困韦弗一家的那一年,爸爸刚满40岁。这一事件证实了他最担心的事,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即便战争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托尼在那张照片里看到的,是他的父亲。而我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韦弗家事件发生14年后,我坐在大学教室里听一位心理学教授描述一种叫做双向感情障碍的疾病。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过精神疾病这回事。我知道人会发疯——有人把死猫套在头上——有人爱上了一根萝卜,但我从未想到一个人功能健全,头脑清晰,令人信服,却仍可能在哪方面有问题。
教授用沉闷平淡的语调陈述道——该病发病的平均年龄是25岁,在此之前可能没有任何症状。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爸爸真患有躁郁症或者患有能解释其行为的十几种失调症之一,那么其中一个共同的症状便是偏执狂,偏执会阻碍这种疾病的诊断和治疗,真相谁也无从得知。
城里外婆三年前去世了,享年86岁。
我对她了解不多。
这些年来,我多次进出她的厨房,但她从未告诉过我,眼睁睁看着女儿把自己隔绝起来,封闭在幻觉和偏执筑起的高墙里。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现在想象她的样子,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孤零零的画面,就好像我的记忆是一台幻灯机,而片盒却卡住了画面上,她坐在带坐垫的长椅上,留着一头紧密的卷发,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她的眼睛充满善意,安静闲适,仿佛在看一出舞台剧。
那微笑让我念念不忘,始终如一、神秘、超然、冷静,是唯一恒久不变之物。如今我长大了,主要通过姨妈和舅舅尽力去了解她,我于是知道她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
我参加了外婆的追悼会,在打开的棺材面前,我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殓尸官没处理好她的嘴唇,一直像铁面具般挂在她嘴角的亲切微笑消失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没了微笑。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外婆生前可能是唯第一个了解我正在经历什么的人——偏执狂和原教旨主义如何瓜分了我的人生。它们如何把我在乎的人从我身边带走,只留下学位和证书——一种体面的空虚。现在正在发生的以前也曾经发生,母女分离再度重演,磁带在循环播放。
下节预告:阿帕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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