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情绪有点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脑子也像锈掉了一样,自由时间不多,有点的时候想写写东西,提笔又不知道该写什么。
抄《心经》,抄爷爷的日记,还有唱歌谱,是最近最能让我心静下来和投入的事情,对了,还有读读问天老师的书,以及另一本我买的关于斯多葛哲学。
好多次是特意等到伊伊睡了以后半夜我再爬起来去抄爷爷的日记,因为那个时候很安静,看着二三十年前爷爷写的文字,总仿佛穿越到了那个时候,一点点想象着那时候的画面,那里面有我熟悉的亲人,也有一些我并不认识的人,但是,在旧时光里,他们都是鲜活的,然后在那些文字里,好多我或多或少有所耳闻的故事一点点的在我眼前展开,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拂去了尘埃,重新有了生命。
反正,一切都会过去,但一切也都曾经鲜活。
爷爷92年去世,享年66岁。所以,83年的时候,爷爷也已经55岁了,还在认认真真的工作,可以说,爷爷奶奶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奶奶比爷爷小十岁,农历37年底出生,那时候大约45岁,我爸爸那时候在广州读大学,应该是大二,大爷比我爸大一岁,正好是那段婚事的来由在这里我算是清楚了,老姑也不过十岁出头,小学三年级大概,爷爷也在为他的学习发愁,但没太多时间管。也看出来,那时候奶奶脾气不太好,应该是没少骂我老姑。
这里可以简单交代一下我大爷的婚事,我大爷呢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智商没有发育到正常人的水平,但是身高啊、外貌啊,都是正常的,而且还蛮精神的。小时候爷爷奶奶忙工作,也没有注意,上学的时候才奇怪,怎么我大爷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名呢?这样一检查才知道,好像是小脑没有发育好。
不过我大爷也读到了中学,当时是识得些字的,也可以读点书。而且我觉得蛮听话,还能吃苦,家里的脏活累活,比如冬天抬煤呀,劈柴火啊、倒垃圾啊,都是我大爷做的。然后我大爷爷不挑,我小时候吃饱了,剩饭他都不嫌弃,都是他帮我吃。
我大爷其实就像个孩子一样,七八岁的孩子,爱吃零食,爱要东西。每次见我,都是让我给他买六套衣服啊、七副手套啊、三个收音机啊、电子手表啊、几箱牛奶啊、薯片啊那种。有时候我给他买的吃的,他爱吃的话,会留着零食袋子,看见我的时候让我照着买。
就是这样像个孩子的大爷,只要是我奶奶说我爱吃的东西,给我留着的东西,他都会不要了,留着给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附近有个小卖部,我没少熊我大爷让他带我去买东西,他那么抠门的,也会给我买。
爷爷82年的日记里面有一段,就是我爸爸上大学的临行前几天,我大爷好像又和我爸闹矛盾,在家里和我爷我奶嚷嚷着什么也不要给小路路(我爸小名)买,可是到了临行前那一天,我大爷掏出了兜里的九块钱给了我爸。我爷爷后面问他:“你不是说什么也不要给小路路买吗?怎么还给他钱?”我大爷说:“之前说的是假的。”
这段话我读了非常感动,大爷确实和正常人不一样,还一度有过精神分裂,离家出走好几次,在家里地位不高,很多事情都没法自己做主,所以他才那么看重一点点的零花钱或者衣服、好吃的、和给他的东西,其实这几十年里,没少受委屈的。
可是大爷有什么错呢?虽然的确给家庭带来了一些影响或者说负担,但这也不是他选择或者他愿意的啊。而且我觉得,如果换到现在,是很可能治好很多的,就算不能治愈,应该和正常人一样的自理和生活能力是没有问题的。
我每每想到那个“九块钱”的故事,都又心疼又感动,总想着,以后我要好好对我大爷。可是,现在的能力又实在有限,身在外地,又带着孩子,即时这次回家,也没能像以前一样多带他出去超市转转和买吃的,想着定期在网上给他订吃的,又有时候会忘。想起来时候买一大堆,然后一阵子又忘了,想起来时候就觉得好内疚。
我想给大爷养只猫作伴,再请个保姆照顾他,可是想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又可能有许多新的问题,希望我能尽快找到好的解决方案。
我的大爷很简单,每次给他买几件衣服,买点饮料零食,出去吃顿好吃的,他就能很高兴,总是盼着我回去,可是我回家的次数又实在是有限。希望我能早点有条件,把他也接来吧,就算不一起生活,也可以找个我放心的地方有人好好照顾着。
在老房子拆迁前,大部分时间奶奶、我爸妈和我、我大爷都是一起生活的,还有一个保姆。拆迁以后,买了两套楼房,大爷就和我奶奶一直在一起。
说回我大爷的婚事,这一年的日记里提到我才知道,原来也是有人开始给介绍的,不过这个成没成我还不知道,但后来我大爷确实是结过婚的。只不过,那家人目的不纯,白眼狼的那种,不仅要让我爷把儿媳妇的户口迁到城市,还一点点的让管他们全家,我爷爷不答应,于是有一天,那个坏女人卷了她能卷走的东西跑了,后来的事情我没再听说,当时爷爷奶奶有多愤懑我也不得而知。
反正,我说不上大爷这几十年到底是享福还是受苦,因为他和正常人不一样,我们很容易就可以获得的事情他都做不到,买什么吃什么,生活好坏,都要依靠别人,对他好不好他无从选择;但另一方面,可能没有正常人的快乐,也少了很多人生的苦痛和烦恼吧。
爷爷的日记里写过大爷的几次离家出走,有一次走到了山里,被很多坏小子打,头都破了;还有时候自己沿着火车到走,冬天,也不管冷不冷,好在每一次不是找到了,就是他自己又回来了。
爷爷日记里还写过,有一次大爷主动去找爷爷谈,说要娶厂子里的一个女青年做媳妇,爷爷笑他:“人家能嫁给你么?”我大爷说:“反正我非她不娶!”爷爷感概: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傻不傻?!
有一次爷爷日记里写到,大爷的精神病犯了,有人去喊爷爷,当时大爷在我爷管的厂子里上班,爷爷跑去一看,大爷躺在大门口,一边哭一边喊:“你打死我吧,反正也没人看得上我,我没有用!”
我看过的日记里,还有几次爸爸和大爷打起来。
一次是我爸高考前,有一天我爸不知怎么说我大爷傻,我大爷听气坏了,就趁我爸不在家的时候把我爸的复习资料全扔进炉子里烧了,我爸回来就拿砖头打我大爷,把大爷的头都打破了。老姑当时在家里,哭着去找我爷,回来以后喊着让我爷狠狠的打我爸,说都是我爸的错。
前些年的时候,市里有给残疾人的政策,可以安排点力所能及的工作,于是,我大爷有了一个卫生员的工作,其实就是跟着倒小区里的垃圾。
大爷很能吃苦的,也愿意干活。住平房的时候,他就常常主动把周围邻居家门口的垃圾都去倒了。
这份倒垃圾的工作,是跟着一个老头,可是是个有心眼的坏老头儿,把脏活重活都给我大爷干。经常有人说看见那个老头自己闲呆着,让我大爷倒垃圾桶,还有一次下雨天,让我大爷一个人推沉沉的垃圾车。
不过,也有一点点好处,就是这也算是我大爷的一份事业,我们经常说你不要做了,又脏又累,可他还非说他愿意做。有时候,那个老头儿还邀请我大爷去他家吃饭,一起喝点小酒。
后来我也忘了多久,应该也就几个月吧,实在是大爷受欺负,就不做了。
不过,大爷捡垃圾的毛病多少有点。
有一次我回家,我大爷神秘兮兮的叫我去他屋,我进去以后,他神秘兮兮的从柜子里给我拿出个什么放手里,说:给你吧!
我说:啥呀?他说:你看!
我一看,是个墨镜!
奶奶说,那是我大爷有一次在外面不知怎么捡回来的,拿回来就说要送给我。奶奶说:人家能要你那玩意儿么?大爷不听,非说给我,当个宝贝似的藏着。
大爷的故事还挺多的,比如:他不知哪里学的,特别爱说:ok,ok!出个门,认识不认识的,挺老远,他就冲着人家打招呼:OK!OK!导致他都有了个外号。
搬到新小区以后,有一次奶奶和大爷一起出门,被保安看见,恍然大悟说:
“原来小 ok是你家的啊!”
爷爷奶奶在我们当地都算是名人,尤其是年轻的时候,新闻报纸里,也有爷爷的报道,家里还有一盘珍贵的录像带,里面记录着爷爷和他办的企业。
一张报纸里面有个小故事:说爷爷一次巡视某评职称考试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竟然也坐在里面,不知道是谁给安排的,马上就把他叫了出来,又批评了一顿!说不可以占便宜,你这个样子哪里会考试?!
写着写着,就写起了我的大爷,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反正我是喜欢他的,我觉得,大爷陪伴了我的成长,他虽然是大爷,又像个小朋友,反而像个兄弟姐妹一样,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一个玩笑,有一本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记得介绍说,这是一位医生二十多年观察研究精神病患者的手记,当时我就笑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和精神病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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