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若水
每逢阴雨天或飘雪的日子，气温骤降，吃糊嘟的欲望就愈加强烈。
山城阳泉美食众多，深受广大民众喜爱，如数家珍，出名的有平定过油肉、有飘抿曲、有枣介糕、有抿圪斗、有馓……，江南水乡以米饭为主，北方则以面食为主。按理说糊嘟这种面食，并没有华丽的外表，不需要精湛的技艺，更难登大雅之堂，可我们一家人为什么又偏偏钟爱于糊嘟呢？细细想起来，这其中还隐藏着一段由来已久、难以割舍的情缘哩!
说起糊嘟，我想农村人并不陌生，糊嘟是用玉茭面做出来的一种面食，但因其特色的蘸料和软硬适中和老少皆宜的口感，深受广大山城人民的青睐。在乡间也有用酸菜、豆叶菜、萝卜丝等作辅料来调糊嘟的，因为放些蔬菜更容易使面、菜、水三者融合，而且可以使糊嘟的口味更佳。
母亲出生于五十年代，家中姊妹众多，上有姐姐，下有弟妹四人，当时家里经济条件极其艰苦，一身衣服补丁摞补丁，姊妹几个换着穿，可以说吃了上顿愁下顿，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某个孩子过生日时，才能吃上顿香喷喷的饺子和面条，平日里家中都是以玉茭面和糠面为主。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食不果腹的年代里，糊嘟就成了全家人的主食。一家人在辛勤劳作后，饥肠辘辘，正当饿的前心贴后背时，调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糊嘟，再端上辣椒和土豆丝、西红柿做成的蘸料，一家人围拢在一起，不管大人和小孩双眼都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的糊嘟，急不可耐地把筷子伸了进去，夹一块糊嘟，在碗里蘸上辣椒，一抹一蘸，咕咚一咽，那种感觉真是比吃了蜜还甜，难怪人们把糊嘟称为“二扁食”。吃糊嘟时有的垂涎欲滴，有的辣出眼泪，有的连口称赞，那种感觉胜似在享用着山珍海味。虽然生活过得清苦了一些，倒也觉得其乐融融，辣味十足。母亲在经历了那段艰苦的岁月后，糊嘟已融入其血脉和骨子里，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改革开放前出生的我，在村子里度过了小学生涯，初一就到外地读书，每逢周末回家，母亲总会倍加关切，嘘寒问暖，了解我的学习和生活状况。每当问我吃什么饭时，我总会脱口而出——糊嘟。这时，母亲会在火上放一口锅，加半锅清水，将洗净切块的山药和摘了筋的眉豆切成小段，一起放到锅里煮，然后撒少许盐，待铁锅里的水烧开之后，将玉茭面和白面均匀搅拌，沿着锅边撒在锅内开水上，面撒多少一定要与水的多少相配合。面落水面，蒸汽即刻从锅边的空隙处咕嘟咕嘟往上冒，如果面撒的厚，气没冒上来，就用筷子在面上捅几个窟窿眼，那水蒸气即刻就喷窜了出来。盖上锅盖，温火慢煮，等锅里的水耗到差不多了，山药、眉豆柔软了，面也熟了，就可以调糊嘟了。糊嘟的包容性很强，除了可以放山药和眉豆之外，还也可以放酸菜、黑豆叶菜、北瓜丝丝、菠菜等来调糊嘟。
调糊嘟的过程其实比较简单，应该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少年时的我，血气方刚，经常帮母亲调糊嘟。母亲垫上抹布，把住锅边，把铁锅稳稳摁在呼呼窜火苗的炉台上，我用糊嘟棒快速按顺时针方向用力搅动锅内已经蒸煮熟的面和菜，使面、菜与水不分彼此完全缠绕搅拌在一起。母亲不断催促，快点，再多圪调几下。锅里热气上窜，两手火烧火燎。糊嘟筋道十足，两臂搅得酸困酸痛。调好的糊嘟菜和面融为一体，即有韧性色泽又好，相反如果糊嘟没调好，多半是放的水与面比例不协调。水多面少，那就调成一锅稀糊嘟，不仅不好看，吃起来软塌塌的，调出来的糊嘟里夹有生面疙瘩。水少面多，还没开始调，就有糊锅的焦味儿直刺鼻孔，调的时候卖劲也搅不动。调好糊嘟，再炒上一锅辣椒，让我充饥。因为母亲深知我的习性，只有糊嘟我才能吃饱。的确，知儿莫若母，只有吃过母亲做的糊嘟，才耐饥抗寒，我的心里才觉得无比踏实。黄棱棱的玉米面糊嘟吃完了，满嘴泛辣，唇齿留香，顿时觉得浑身暖和了许多，力量倍增。糊嘟中充满了母爱，糊嘟里调出了家乡的味道，糊嘟也成为母亲和我共同的记忆。
如今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虽然家家户户生活条件好了，糊嘟已逐渐退出百姓餐桌，成为历史，但在当下糊嘟却成了阳泉特色饭店的座上宾。在我的长期影响下，女儿也喜欢上了吃糊嘟，隔三岔五就嚷着要我给她做糊嘟。每次，我都爽快地答应，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我自己琢磨出了一套糊嘟的做法，自己亲手来做，随自己口味添加各种蔬菜进行调制，看似简单的糊嘟，关键要掌握火候，掌握面、菜和水的比例，水太多则会出现生面疙瘩，水太少则难以调制，甚至粘锅，这何尝不是在喻示后人，做人做事要把握度。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番试验，我做出的糊嘟，女儿甚是喜爱，每次吃起来都津津有味。
我常常思索：“糊嘟”与“糊涂”仅一字之差，这其中有何关联呢？明代画家郑板桥偶遇一位糊涂老人，老人请郑板桥留下墨宝，他便兴然题写了“难得糊涂”四个字，成为传世名言。正可谓“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
一锅糊嘟，一份情缘。糊嘟已成为一种象征，一种寄托，一份牵挂。从母亲传给我，又从我传给女儿，在不断传承中有了更深的内涵，有了更新的韵味。
糊嘟之美，在于其朴素无华的外表和绵软适中的口感；糊嘟之美，在于挑战味蕾的同时，重在营造气氛，传承美味，记载火辣辣的生活；糊嘟之美，更在于吃糊嘟时的那种特有的心境和体验，能把人世间这份浓浓的亲情传递，将爱延续，再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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