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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康复医院的十个月

我在康复医院的十个月

作者: 藝婷 | 来源:发表于2016-01-19 10:45 被阅读0次

    流溪河畔,除了随处可见的温泉,还坐落着一家康复医院,每个来到这里旅游的人,大概都想不到,这里除了一年四季不断的游客,还有各种原因受伤的病人。

    去年年初,我因为烧伤的术后康复训练需要,住进这里至今整整十个月。

    刚到的时候我没有一日不想要逃离,因为在身体受重伤脆弱不堪的同时,内心一次次地被所见所闻折磨着,这种折磨是人性的美好和软弱交替咬噬的煎熬。

    康复医院收治的大多是因为先天或事故导致肢体残障的患者、神经损伤的患者,还有中风瘫痪甚至植物人状态的患者,所以随处可见的就是轮椅和拐杖,无奈和悲伤。

    一位六十多岁的叔叔,满脸的皱纹和疲倦,他旁边的站床上,站着他高大的儿子。即使生病让本该风华正茂的他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头无力地歪向一边,依然能看出他原本的模样。

    他的康复情况还算不错,能够与人交流,但大多时候他只与他父亲搭一两句话。

    大叔说,他的儿子曾经是外贸出口公司的英语翻译,从小学习勤奋刻苦,是别人眼里的优秀学生代表。

    年轻时学问又好在公司处处受欢迎,打算买房与女朋友结婚安家,却不幸地在某日上班路上滑倒摔伤脑部,以植物人的状态躺了六个多月,终于在家人的期盼中苏醒,却不能站立,只能坐着和躺着,一开始连话也不会说,只能眨眼睛来表达自己的喜惡。

    受伤至今已五年多,父母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每日帮他维持手脚的基本活动,不让肌肉进一步萎缩,更期盼有一日奇迹出现,儿子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说,有时候儿子喊他“爸爸”,有时候又喊他“叔叔”,他甚至无法辨别他到底是开玩笑不认得他抑或是真的不认得自己的父亲。我想,到底是怎样的爱怎样的坚持,才能让他五年如一日地守在他身旁,无怨无悔。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阿姨一边手不停地打着毛衣,一边不时抬眼看看远处。

    远处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被人扶着,一步一步走来。那是阿姨的老伴,这次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中风入院治疗。

    老人中风后即便好了也会留下很多的后遗症,其中之一便是记忆力衰退,脑袋痴呆,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

    阿姨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谁也不记得了,回家的路也不记得了,如今让他从这回到病房,他也会迷路。可就是这么痴呆的一个老头,却唯独只记得我,不管去哪都要找我,像是个三岁孩子。说到这的时候,她笑了。

    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她依然舍不得他一个人。她不在意她为他做的他是不是会记得,他不明白的脑袋里还有多少关于她的记忆?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或许他只是用本能在爱你,在他什么都不记得如一个初生的婴儿般无知的时候,依然爱着你。

    但最令我心痛的,是看到比我年纪还轻的病人。因为脑瘫或一些我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病种,让一个个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人和别人不一样了。还有一个才12岁的烧伤病人,她本该和我侄女一样在校园里享受快乐无忧的少年时光,却因一场意外来到这里,瘦弱得像一根电线杆,全身包裹着又紧又不透气的压力衣,却依然笑着与我打招呼,说记得我这个曾经给她一颗糖的姐姐。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拼命地冲她笑,想跟她说些什么鼓励的话,可回想自己初到的时候,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因为我听过太多这样的话,可在身经的病痛面前一切的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有时候,我会努力地跟每个遇到的人打招呼,对他们笑,我想让他们感受到一丝这个世界原本的美好,可我也不是一个“正常人”,对他们来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许是最好的尊重。

    在这家医院,我看到因见义勇为被重度烧伤的退役军人,离开人们一瞬的感动和掌声,独自面对漫漫康复之路的孤独;我看到声名显赫的达官贵人,面对孩子的不治之症也无能为力的不甘;我看到兢业的高速收费站员工被冲卡的汽车撞飞,从此离不开轮椅的落寞。

    但我看到更多的人因为爱或责任,日复一日在这里陪伴生病的亲人而不知何时是头的无望和无悔的坚持。

    医院的病房外都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路穿过,随时可以听到病人被疾病折磨的呻吟、亲人扭头的哭泣、病人与看护人的争吵,而这穿过的,明明就是每个人的一生,那生命的无常,生命的完整被重重摔碎的声响。

    写别人的不幸不是为了让我们庆幸,更不是要呈现抱怨人生时获得心理安慰的参照物,生活各有各的苦。

    也许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与一个朋友深聊后才发现,掀开他家昂贵华丽的窗帘,里面和自家一样破碎不堪。

    所以如今,我的字典里再也没有嫉妒二字。不是不嫉妒别人,是我渐渐知道,我所看到的都只是他人生活的局部,和他生命的一小片段,光鲜的背后和更长的日子里,底牌是什么,除了每个人自己谁又知道?

    不嫉妒,是因为嫉妒没有用。看到别人的好,我为他鼓掌喝彩之后,我依然要去过我自己的日子,逍遥或苦逼我都得自己承受。而别人看到我身上的伤痛,同情哀叹帮助过后,那伤口的皮依然要靠我自己的免疫系统去愈合,谁也帮不上忙。

    曾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的我,如今更应该明白,有限的时间和生命要为自己的信念而活。

    曾经痛苦的我问上天,我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命运为何如此作弄我,置我于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境地。

    可如今我不再责难上天,因为我想,假若我不是如此,我如何还能有那么多的朋友不离不弃地支持我鼓励我关心我,像家人一样爱护我守护我?必然是不会的。

    上帝对人终究是公平的。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这份利用好、珍藏好,靠着努力争取多换来一点,无力改变的,就接受且承受。

    我感恩从我受伤至今始终不离不弃的所有亲人、朋友、同学、同事,医院里给予帮助照顾的医生、护士、治疗师、病友、保安大叔,所有善意,所有幸运,所有所有……

    愿你们平安健康,幸福快乐,一切都好。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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