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生在恩施吊脚楼盛行的年代,却不是吊脚楼。一九五六年,人民币购买力最大的年代,祖父花十七块半买树请匠,修起了老屋的一间,据说那时的老屋头盖茅草,四下通风。经过祖父母的努力,一点一点修缮扩建,老屋终于呈现出抖擞的精神。
老屋门前被茂密的竹林环绕,背靠大宝山,房后是两株百年柿树,左边一口老水井千年不枯,一棵三十多米的枫树像一个守卫屹立在老屋右前方,自然形成院落,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通向老屋的三条路,一条贯穿竹林,曲径幽幽,一条经过水井,流水潺潺,一条伏于枫树下,秋天一路金黄,路两边排列着核桃树、梨树、李子树、银杏树。春天来临,竹林里挤满了花草,院子周围色彩斑斓,红的虞美人,紫的鸢尾,白的水仙花、梨花,粉的桃花、梅花......争奇斗艳,好不热闹;春笋破土而出,笋尖上顶着一片或者两片嫩叶,憨态可掬。
春去秋来,老屋在柴火的熏染下显得老练了不少,又是一年丰收,桃李满院,铺了一路枫叶,一群小鸡摇摇摆摆地踩在枫叶上,偶尔伴随着熟睡的猪鼾声,田园犬懒散地躺在老屋门口的杀猪凳上,等着傍晚归家的户主。他就这么悠闲地坐在鄂西的大山里,没有功利,没有纷争,也教育了屋檐下的子孙们!
最让我欢喜的还是隆冬的老屋,某天早晨起床,嘎吱一声,推开木门,银装素裹,四周的竹林被压弯腰,亲吻着大地,老屋终于可以看一眼竹林外的世界了,却面不改色,他和他的子孙从来都是宠辱不惊,这么多年!
寒来暑往,纯木结构的老屋,经过了几十载岁月的洗礼,依旧散发着木头的香气,老屋一直保持着这份平和慈祥。老屋并不气派,没有高屋建瓴气势浩大;没有飞檐斗拱鳞次栉比;也没有雕梁画栋栩栩如生;却显得格外精神。
一甲子过去了,物欲横流的社会,鞭笞着人们追名逐利,他的儿孙们也都一个个离他而去,老屋还是纹丝不动地守望在鄂西的山沟里,只是他日渐衰弱。
我是每年必回一趟老屋的,终于在今年,我没有再回,确切地说,我经过老屋门前,没有进去看他一眼。老屋老了,摇摇欲坠,尽管他曾是我们一家人的避风港湾,曾保护我,我还是不信任他,害怕他大碗粗的腿脚支撑不住萧条的躯干倒在我身上、倒在我面前,所以我隔着绿油油的竹林,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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