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小明和雪莉在市内平坦的人行道上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小明，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沉默良久，雪莉忍不住先开口了。
小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有些楚楚可怜的雪莉，心里的傲气也放下了一大半。他长叹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拉住雪莉的手轻声道：“雪莉，说实话，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生你爸的气，我气的是自己没有能力，所以不怪被人看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依靠任何人，我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证明给某些人看，他们是错的！”
“小明，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能力，我只相信你能给我幸福。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你，我不在乎。”
“你可以这么想，但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小明说完苦笑一声，“一个男人，要是没有自尊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被人鄙视的目光里，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雪莉，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没本事，活该被人看不起。”小明抬头看了看明镜似的一轮圆月，自顾自说道，“你知道那次跟你爸他们那帮号称上流社会的聚会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吗？是鸿氏集团的鸿总跟我说的一句话：让你闭嘴的从来都不是道理，而是地位。”
回到几天前小明口中的“上流社会的聚会”——
上周一，晚上十点半，小明还在跟同事们奋战在系统上线的前夕的时候，雪莉突然打电话过来。
“干嘛呢？给你发消息这么久了也不回。”电话那头的雪莉有些生气地问。
“还能干啥？加班啊。”小明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电话到外边的走廊上语气疲惫地说。
“这都十点半了你还在加班吗？晚饭吃了没有？要不要我送点吃的过去给你？”雪莉关切地说。
“不用，我跟同事在外边吃过了。唉，现在能听到你说话那些疲惫都一扫而空了，嘿嘿。”
“外边都说你们程序员是高薪白领，我怎么看你们比民工还苦呢？周末连着加班，周一又工作到快十一点了还不下班，这”
“我这还算好的了。”小明说完看看项目室内趴在桌子上的已经鼾声四起的老王，低声苦笑道，“跟我一个项目组的那个老王你知道吧，我跟你说起过的，人家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三十岁不到为啥已经毛发稀疏满脸褶子了。这还不算，今天早上客户当着我们的面把我们西南区那个总监骂了个狗血淋头，接下来倒霉的就是我们了，被骂惨了的总监对着我们骂了一个多小时。”
“不是，为什么呀？客户骂他，他凭什么骂你们呢？”
“庸才当领导就是这样的，没办法。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拉十几个人过来，闲了足足三个月，这要上线了就拉着一群人火急火燎的加班。前期为了讨客户欢心拿下项目，跟售前一顿狂吹，结果本来应该就是个一百万的小系统，硬生生要做成个上千万的大系统。我们私底下都聊过这事，人力成本加上软件和服务器的软硬件成本，我们光前期投入就已经差不多和整个项目的钱差不多持平了。当然，这些其实跟我们这些小兵没啥关系，只是项目如果没法按时交付，我们就得加班，领导挨骂，我们就要跟着挨骂。”
“那其实不是前期领导挖的坑，后期要你们这些员工去填吗？这也太不公平了！”
“雪莉，你这句说到点子上了。这公司就是这样，领导负责挖坑，我们小兵们负责填坑，呵呵。不过我觉得也还好，在这种混乱之治下，我们这些新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一会儿写Java，一会儿做前端，一会儿写数据库的存储过程，有时还得帮着写技术文档，绝对是全方位立体式的锻炼！这个项目做完，我就是半个架构师加半个项目经理了。”
“你倒是挺乐观，但是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我可不想你三十岁不到就变成老王那样子。”
“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变成老王那样儿了，你就不要我，要将我狠狠抛弃另觅新欢了么？”
“嗯，是的。”电话那头的雪莉狠狠点了点头，“小明，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件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嫌弃你，但是我会心疼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呵呵，你说的是让我去你爸的公司上班的事吧？”小明沉默了几秒钟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雪莉，我还是那个意思，我不能去！”
“为什么？XX公司并不比你现在的公司差，而且我保证你在那的机会更好。更重要的是——我也在那上班。”
“谢谢你雪莉，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想在XX继续干。就这么去你爸的公司，总感觉不太算回事。”
“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也信，所以在我还没有把能力转化成成就的时候，我不想考虑其他的。更何况要是现在这么灰溜溜的去你爸的公司，怎么说呢，像个逃兵，更像个乞丐。说实话，你爸妈本来对我就不是特别看得起，我就这么去你们家公司上班，只会更加让他们认定我是个弱者，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
“雪莉，我这人有点愤世嫉俗，你知道的，但通常越愤世嫉俗的人，越黑白分明，也更追求完美。我这么说不是标榜自己，而是表明自己对于爱情的态度，我希望她是纯真无暇，一尘不染的。我相信这一点，至少对我们的爱情如此，所以不会允许任何人有任何玷污她的机会。”
“小明，我明白。我也答应你从今往后不再跟你提这件事，你按照自己的规划走，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谢谢你雪莉。”小明看着窗外依旧璀璨的霓虹，眼前浮现着那张美丽的少女的脸，“听到你这番话，我再苦再累都能顶得住！”
“我爱你，小明！”
“我也爱你，雪莉！”
“那我等着你功成名就，梦想达成的时刻。”雪莉笑着说，“小明，我爸的公司你可以不去，但是后天我爸公司十周年年庆，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参加？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爸主动让我问你能不能来。当然我还是尊重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想去，我就陪你一起做点别的事。”
小明想了想，笑着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你爸主动提出来的，我要是不去那岂不是得罪未来岳父大人了，到时候你夹在我们两个中间是最不好受的那个，所以我怎么着都会过去的。你放心，明天我就跟我们项目经理请假，然后再理个发，买身衣服，好好梳洗打扮一下，怎么也不能给你丢份儿吧。”
“嘻嘻，等你请好假了告诉我，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理发买衣服。”
“你是怕我变得太帅了被人抢走吗？”
“我是怀疑你的审美。”
庆典当天，当小明带着新发型，西装革履坐着出租车来到X市最豪华的酒店门口时，却被站在酒店门口迎宾的雪莉爸爸一句话给噎了个够呛，
“我们这里今天所有来的客人，从上到下，从礼服到鞋子，都是专门请人私人定制的。”
尽管女友雪莉当场表达了不满，提出了抗议，但小明
想想自己咬碎银牙花了七百多人民币买的一身西装，此刻竟然沦为这些“上流人”眼中的笑柄，小明不由得有些脸红和羞愧，但之后发生的事才让他意识到什么叫做差距，也让他真正明白一个道理：
其实阶级从未消失，只不过碍于你所在的圈子、视界和认知，你根本触及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阶级。够不着和看不到，很多时候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原来我还在金字塔理论的最底层啊！太阳！”小明苦笑着摇摇头。
人在刚进入一个陌生的社交场合，第一反应往往是找人——找熟悉的人，小明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并不熟悉但至少认识的人。
赵敬然一个人站在开着一条缝儿的窗前，身上穿的还是往日的一身运动装，手里拿着一个装了半瓶白水的玻璃杯，与这里“上流社会”的人和环境格格不入，很是突兀。但他自己看上去倒是很不在意，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雪莉的父亲给赵敬然递过去一支雪茄。赵敬然没有接，反而附身闻了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东西，闻起来是香的，可是拿火点燃了，就变成让人作呕的污染源了。”
“赵总果然是洁身自好啊，呵呵。”雪父收回雪茄，自己点上，颇为享受的深吸一口，吐出一大口烟。
“赵总不抽烟，酒总是要喝的吧？”雪父眯眼看着赵敬然。
“鸿总，我只喝水，白水。”赵敬然抬了抬手里的玻璃杯失意。
“呵呵，”雪父尴尬笑了笑，说了句“那您自便”便离开了。
“赵总，要不待会儿咱们坐一桌吧？”小明趁机走上去说。
“嗯。”赵敬然笑着点点头。
没过多久，宴会在雪父、鸿铭山以及几位大佬的简短讲话之后便正式开始。
“雪莉，你爸这么牛逼啊。我看这X市几大公司的老总都来了，这还不算，很多市里省里的LD都来了！”生平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小明着实有些吃惊。
“其实我爸跟那些人不算熟，那些人其实都是鸿铭山，就是那边那个大高个子，鸿氏集团的老总帮忙请来的。”
“那你爸跟鸿铭山又是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商场上的朋友吧。他们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这才有来往，听说以后也会在某些地方展开合作。但这些都是他们大人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很少关注。”
俩人谈话间，一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身着旗袍的女服务员，以及青春靓丽帅炸天，身披燕尾服的男服务生，端着精美的食物和酒水，开始依次进场上餐。而所有这些东西，小明之前从未见过。其中某些食材小明还是认识的，只是做出来的菜他生平未见。
比如石牌豆腐做出来的荷花，蓝鳍金枪鱼做成的宫殿，伊比利亚火腿做成的帆船，法国鹅肝寿司做成的元宝以及蓝龙做成的龙他是知道的，大白鲟鱼籽酱和意大利白松露搭配而成的沙滩，还有据说用加州红鲍制成的佛跳墙……
十分钟之内上完菜，那些跟菜品一样精致的服务员们并未离开，而是笔直的站在客人身后，随时随地准备提供服务。
“如此菜品，如此服务，怕是真的只有在这上流社会才真正能见识得到啊！”小明感慨着，手里的筷子却不知该伸向何处，只能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去偷瞄着其他客人怎么吃，一边期盼着被父亲拉去给客人敬酒的女友雪梨能早点归来。
坐他旁边的赵敬然倒是很自然，但面对如此美食竟然好像完全没用胃口一般，只是时不时的喝口水。幸亏没多久雪莉就从她父亲身边抽身出来坐到小明旁边，否则他真的
略带尴尬，但是心满意足的吃完晚宴，跟这些或富贵或权贵的宾朋几乎没有一点共同语言的小明只能躲在一个灯光较暗的角落里，手里拿着第一次喝到香槟，孤零零品味格格不入的微醺。相比于赵敬然的与世独立般的“格格不入”，小明更多的是尴尬和真的无法融入。但之前好歹有赵敬然和雪莉陪着，但现在，赵敬然喝完水就走了，雪莉则又被雪父拉着去跟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去了。
小明是个有傲气的人，但此刻在这种场合，跟这些人打交道，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所谓的傲气在这些“高阶”人面前一文不值，甚至没人在意。以前他看到有人戴名表，提名包，开豪车以为是虚伪，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奢侈品在某些人眼里就跟老百姓吃猪肉白菜炖粉条一样——是普通至极的日常而已。
但有时认清事实，刷新认知后能不气馁而力争上游的人通常都是生活中的勇士，小明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勇士，所以在短暂的失落之后便又重新斗志昂扬了。更何况他并不是一点积极的东西都没发现，她的女友雪莉便是今晚他最大的发现——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尽管被父母强拉着应酬客人，但是一有时间她便会跑过来跟小明呆在一起，还尽量低调的去谈一些小明擅长的话题。
“哪怕你们拥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利，我有我的雪莉便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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