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启归家的日子让贾家风光了一阵子,村里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衍启开始以礼相待,时间久了便疲于应对。毕竟日子过得不富裕,来人总要招待,喝个水加个糖自然是待客之道,可家里哪有那么多糖水?不加糖吧,总有人不痛不痒地说些个让人厌烦的话:“这带大红花回来的人咋还区别对待,我的胃消化不下糖”“都说当官的有油水,他回来能不带点啥?我保留意见!”“这眼珠子朝上看,下面看不进眼喽”“那腿脚勤的,跑的都是当官的房间,都看到了吧?”…
衍启耳朵里传进这些个话,心里有些懊恼,都解放了,这人咋还越变猜忌心越重?共产党的思想没学过?越描越黑的事还不如不解释,做好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说到这,他脑子里开始冒出想法,必须让这些人好好学新思想,共产主义社会不是这样形成的。他跑政委那商议,想在村里农活不忙时,开展宣传解放战争英雄学习的活动,形式以大家能接受的方式进行。给他们讲故事,讲中国如何解放的,经历了哪些艰苦卓绝的战役?政委觉得这个主意好,不仅要干好田里的活,还要有坚定的理想信念。不愧是战场里走出来的,实战经验与理论基础都很扎实。
玉受衍启影响很大,她喜欢听衍启讲的那些英勇不屈革命英雄的事迹,这些人才是铮铮铁骨的人!最让她佩服的是刘胡兰,刘胡兰只有15岁,比她小了一半,不畏国民党反动派的刑罚和利诱,在死亡面前毫不畏惧,英勇就义,毛主席为他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太了不起了!她觉得她自己可能做不到,她非常担心衍启因此献身!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牵挂,或许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管他呢,反正现在解放了,再也不会发生战争,只要我们现在加把劲,能吃饱吃好的幸福日子马上就要来到!
玉和村上人纺棉花纳鞋底时,会把衍启给她讲的故事再讲给村上妇女听,国民党肃杀地下共产党员和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等等,有义愤填膺的、泪眼婆娑的,还有开口骂惨无人道的王八蛋的!
玉很纳闷,为什么全国经历这么多事,这个村就像世外桃源般?衍启告诉她,共产党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这里不是革命根据地山区,没有国共两党的斗争,这个村基本没有共产党员,又基本没有出门见世面的新思想跟随者,相对太平些。玉心里似乎有那么点子可惜,好像身怀绝技无用武之地一样,又想想自己好笑,真要遇到事了,指不定吓得魂飞魄散呢!
玉在衍启回来的日子里性格开朗了许多,做事讲话略显大气,干事心劲很足。可她发觉三嫂王氏的脸不好看,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许久没有跟王氏说说话了。
玉开门见山问王氏,三嫂,你说三哥现在咋样了?这都解放了,还没家来。自从他走后,就音信全无,可曾给你写过信没?王氏一筹莫展,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反倒流出两行泪来。玉知道王氏心里苦,这么多年,和女儿相依为命,女儿是守规矩的孩子,不多话,贴着王氏做事情。老爷太太对他不冷不热,开始因为她生的是女儿,后来世道变化,都在思讨饭食,哪有多余的心思管王氏呢!王氏就像那路边树下的草,长出来就被大树的茂盛淹没掉,一点不被人注意。
玉一语戳中王氏的心头痛,顺势开导开导她,不能让三嫂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没个奔头。三嫂,现在人民解放当家做主人啦!咱自己做自己的主,三嫂的手工活细致出彩,靠这也有口饭吃。再说啦,衍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出门,我不还得靠自己过生活?咱们俩在一个屋檐下也生活了十多年,我不拿三嫂当外人,有个心头话还是跟三嫂说说痛快又放心,三嫂可别把妹子排在心外头啊!王氏被玉说的眼泪刷刷地掉,她的一双手伸过来握住玉的手,那双手已经失去了皮肤光泽,细纹深密又粗糙,俨然是劳动人民的手。带着深深的依赖与慰藉,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玉说:弟妹,我就你这一个可靠人,那个男人可有可无的,也没把我当回事儿过,我心里怕你们自己单过,再也不管我们娘俩啦!玉紧紧地抱住王氏,喉头一紧,嗓子痛了一下,眼泪滴下来,三嫂,你咋这么想我呢?我不是这样的人啊!不管日子好坏,我记得你实心实意对我的好,这么多年,要不是从你嘴巴里省下来肉蛋,我能有股子力气种下那么好的地吗?你放心三嫂,只要我有口气在,心就永远跟你在一起。
王氏跟玉聊过天之后精神焕发,脸上挂起了笑容,人看上去精神多了。
玉心里特别舒坦,看着三嫂的精气神很满足。三嫂命苦啊!嫁给了三哥,大事小事苦事难事都装在那瘦小的身躯中,谁也看不出。
玉想想自己的命不薄,衍启有能耐,当官不做坑人的事,想得都是人人平等自由的大事,并全身心地为此努力奋斗着,单单那个劲头,就让她很受鼓舞。她甚至在想,有些人就不属于田间地头,他们应该有更高远的理想抱负,实现更大的人生价值,衍启就是其中之一。她底气十足的对衍启说,你忙你的大事,家里的事我能应承下来,无需你操心。衍启特别感动,没想到玉这般体恤人。但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他都主动做。当然要不是家里有年过半百的爹娘,他一定带着玉跟他一起完成伟大的事业。玉知道衍启的心思,越发觉得两个人就像一个人似的,情投意合、志同道合,是修了几千年才有如今这造化?哈哈,她想的出神,竟然笑出了声。
玉没有落下庄稼的播种、除草、施肥,衍启到地里也是一把好手,迅速利落。玉知道衍启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这点活对于他来说小儿科了些。她恍惚间想,如果让他俩这样一辈子也是很美好的事。自从衍启回来,俩人还没拌过嘴、瞪过眼。爹娘都觉得两人和谐得非同一般。
解放的日子过得特别欢乐,村上的人听过了衍启和玉讲的各种传奇事迹,就像井底之蛙看到了大天,有半信半疑的,有坚信无疑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可这不影响啥,天公作美,该下雨下雨,该放晴放晴,黄土地上泛着黄灿灿的光,每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眼看着地里的庄稼要丰收了,衍启被一道命令调回了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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