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产
8.29号、37周+5的时候产检,羊水76。低于80就是偏少了,当天住院。好久没住过院啦!上回住院还是生蹦的时候!嗷嗷又要见到一个娃了!我要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啦!我要超越父辈啦!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还钩了个超水平发挥的发卡。
第二天再检查,羊水86……医生说这就没办法干预了,希望娃能自己发动,让我多走动。贱内偷偷说等9.1号再走动吧。他吃了早上学的亏,心心念念把娃生到9月。
第三天,羊水92……医生说娃再不发动就要出院了,因为没有任何住院指征了。我有点不想出院哎。在门诊做什么检查都要排队,住院的话躺床上就有护士来给你操作了。但公立之榻,岂容无指征酣睡?医生的眼神让我有种被嫌弃的感觉,像是被裁员。
第四天,羊水104……医生查房时做内检下手越来越狠,我疼得要死。她呵斥:“我知道疼你忍一下!我这是在帮你啊不然你老不生!”我以前很敬重医生,觉得他们是最接近神的人,现在敬重变成了敬畏。医院墙上挂的那些名医必定更加心狠手辣。
第五天查房后,我决定出院了。
唉,害贱内跟我一起受了五天的罪。刚赶上蹦蹦一年级开学,有很多需要准备的资料、文具、雨衣、台账,还要开几次家长会……我妈一个人硬着头皮张罗过来了。挺个肚子回来,心情很复杂,就像出去打工一毛钱没挣到手,还耽误了家里的活。
难道我这几年身体老化肌无力导致宫缩乏力?还是说我脑垂体受了什么伤不再分泌催产素导致宫缩乏力?我真怕肚子太大长妊娠纹,或者娃长太大不好生,或者后期胎盘老化羊水浑浊……这些都是第一胎没遇到过的新问题。已经39周+3了,怎么回事呢?这娃咋这么磨叽呢?看你哥当年多爽快,37+6就发动了。
万一老二41+6才出生甚至害我剖腹产呢?在《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里,姜氏因生大儿时难产而受惊,不仅厌恶他,最后甚至联合小儿子害他。虽然她的做法愚蠢至极,但坦白说,此时此刻若感情用事,我还真能理解一丝她的感受。在医学发达的今天,生产尚不能保障万无一失,更何况在两千多前年,难产更是严重威胁到母亲性命,甚至引申成一种公认的不祥之兆。
哎,不对不对。
每个孩子都有他的生命节奏,我为什么要按一个的标准去要求另一个呢?这不就是在比较吗?而且还是从胎里就开始比较。
人家只是没有在预产期之前出生而已,这也有罪?
看来养育两个孩子比我想的复杂多了,小的也许并不会像我计划的那样“跟着老大的经验走”,他可能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要求我有新的认识,新的接受。
我能不能够真诚地尊重甚至欣赏他们完全不同的特点?从灵魂层面一视同仁?
9.5号早上有些见红,并且时不时有宫缩了。以前有过很多假宫缩,不是不成规律就是强度不够。再等等看吧,别让家里再跟着白折腾。中午老罗来看我,带了六个橙子,哇塞超好吃!等到下午4点左右,宫缩疼得异于往常。我觉得有必要去医院了。
医生一检查,说住院吧。
办住院的时候宫缩还是不太规律,我暗自祈祷快快规律起来!快快强起来!天啊,如果一个人迫切希望自己肚子疼,那他不是神经病就是个待产妈妈。很快,五六分钟一次了,疼得已经犯恶心了。我怕他们又来做内检,跟贱内说等疼到神智不清了再去叫人哈。最后一分钟一次、一次一分钟的时候,我说去叫吧。护士一看直接说去产房吧!后来产三科一病区的医护都知道了,14床的谁谁怕内检,熬到实在不行了才叫人。
贱内说,我进待产室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妈耶真的太不酷了。待产室里五六张床,各自蜷缩着等待宫口开指的产妇。这是最煎熬的阶段,每个人都在剧痛中等待麻醉医生来救命。护士一遍又一遍地拒绝每个人:“都说了大家都在排队等麻醉,都疼着呢!”
我前面排着四个人。听到麻醉医生对着另一张床说:“你腰椎条件不好,不能麻醉。”
“医生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也没用啊。”这医生居然还挂笑。哇我真的想起《新白娘子传奇》里,许仙被梁王府的打手押送路上,躺在太阳底下求水喝,当时那个打手也这么说。
不过少排一个人也好……
医生走过来了,我燃气熊熊希望。
“我……”
“你也不用打麻醉了——来不及了。”
“???”……
生娃
静穆的白墙下,三位助产士在逆光中化为三尊剪影。我想起古希腊神话里的命运三女神。她们操纵着人的命运之线,一个纺线,一个决定线的曲折和长度,一个将线剪断。
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突然就有一团肉搭在肚子上了。
这就是我的儿啦。
至今忘不了那温热的触感,是寒夜里相依为命的温暖,终结了母亲的痛苦。世界瞬间清醒了。
我要拼命保护好这个小肉团。——啊呀,我在分泌催产素啦。催产素使人爱人。
在产床上给贱内发视频:
“生了。”
“好。嘿嘿。”
“猜猜男孩女孩。”
“不猜不猜,说吧说吧。嘿嘿。”
……
二胎真的很快,从阵痛开始到生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终究无缘体验无痛分娩。生完我精神可大了,据贱内说,我是唯一一个推出来时还能跟助产士聊天的。
虽然已经是第二个了,但还是很惊叹:我居然生了个人?这是个人啊!肝胆脾胃肾一应俱全,会眨眼睛会阿巴阿巴。这是怎么就能成为一个人的?今天之前,世上还没有这个人哪!因为我,就有了这个人!莫非所谓神都是假的,只有母亲是真的!
生了以后再做检查,我觉得就有权喊疼了,连之前不怎么疼的都要哎哟两声。咋了,我都这么伟大了,还不让我喊两下疼。
至今忘不了在西北妇幼的心情,浑身痒痒着蓬勃的希望。人到中年,像夜空信号弹一样亮堂的事情很少了,所以很感念。
感同身受
从备孕到怀孕、生产、哺乳……每一个阶段的痛苦只有女性在单方面承受,要男人感同身受是不现实的。
于是我跟朋友聊,在病房跟孕产妇聊。
“你们女的说话尺度好大,认识不认识的都这么聊得开。”贱内不解。
说话尺度大?我可去你的吧!
性对男人来说是一回事,对女人来说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性对女性来说,更多的是一出生就被轻视的委屈、被觊觎的危险,欲加之罪的“荡妇羞辱”、孕育失败的折磨、生育的痛苦、外貌的摧毁、养育孩子导致的封闭和贫困……这样一记又一记的重创,使得没有任何一个女性谈到自己的改变可以绕开性。犹如雨水团结了蚂蚁,剥削团结了工人阶级,性的苦难也深化了女性的互相理解。
今之视昔
上次怀里喂的小baby,还是蹦蹦呢。
刚有蹦的时候还不太会爱,记得是一种天降大任的紧张感: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当好这个妈!很多想法和做法不是太生硬就是太煽情,不是太欠缺就是太多余。但是到了这个二宝,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母爱在流淌。不再想“我是不是个好妈妈”、“他以后有多爱我”这类宏大叙事。我只是喂好每一次奶,换好每一张尿片,欣赏他的一些可爱表情,就令彼此都很满意了。
可见长子总是更多地承受了父母成长的代价。不管做了多久的父母,不管有多少孩子,第一个孩子提供的问题永远是新问题。在长子面前,父母永远是新手父母。
蹦蹦如今已经上小学了。等到怀里这个上小学,他就青春期啦。放学回家把门一关,一天都不带搭理你的。
想起他生下来瘦里吧唧,还被蚊子叮了个好大的包。
想起他百天时候肥得抱不动了。
想起他在树荫下骑滑板车,小短腿往地上一蹬,往后一拐,滑到路口自己停下来。
想起西安封城时,他天天十万个为什么。
……
一直陪着一条小河往前流,日出日落,单调往复,某天一抬头,就到了入海口。
小的让我更珍惜大的了。
曾经我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妈妈就变卦了。
二宝
跳跳相对比较乖,很少哭闹。让我和贱内又开始犯痴变傻白日做梦。
“他吃了奶后会不会还要一直含着?”
“不会——除非是睡着了。”
“哎呀我跳真是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
也许已经看到了老大的局限,很容易对二胎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忘了对老大刚刚经历过期待到幻灭。真是不长记性啊。愚蠢的人类啊!哈哈!
二胎家庭
在我从小的认知里,一个“家”就意味着“三口之家”;一个大人说“我娃这样那样”的时候,指的就是那一个娃。去年十一月的某天下午,微风吹起门帘的某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必须再有一个娃。
简直是逆天改命啊。作为一个独生子女,我居然能有两个娃,真把我出息完了。
我现在是家里唯一一个独生子女了,婆婆爸妈贱内我儿全都有兄弟姐妹。咋说呢,孤独是我们独生子女的宿命哈哈。
今天我出月子了,带蹦出去大吃一顿麻辣烫,给他买蛋糕,去他的学校门口看看,听他一路讲啊讲:
“队列队形表演之前,12班的人还小瞧咱们班呢,结果最后咱们把他们赢了。”
“幼儿园的操场太小了,但是能吃三顿饭。小学虽然操场大,但是只能吃一顿饭。”
……
他累得走不动了,我扫了个自行车,让他坐在车座上,慢慢推回家。明天是假期最后一天,我们商量好,骑上自行车再出去转一圈,再大吃一顿。
我感觉多子女家庭里,与其经常全家出动,不如尽量轮流陪一个。人多的时候,受宠的永远在受宠,不被关注的永远不被关注。如果一次只陪一个,对这个孩子来说,至少在此刻,“我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享受着他们全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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