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戏

作者: 默陌暮雪 | 来源:发表于2020-01-08 22:18 被阅读0次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直到那虞美人被人从河里捞起来后,人们才晓得,这虞姬竟是个男儿郎!

    实际上,他也算不得一个真正的戏子,不过是长安城里较为有名的百艺班里的一个学徒机缘巧合下登台唱了一次罢了。不过是这繁华京都最卑微不过的一个人,他的死,也没多少人记挂。

    我是为什么记得呢?因为,我就是那个他的霸王,然,我确实是个女娇娥。

    初见,我和他都不过是被抛弃的人儿罢了。他是流放官家的庶子,我是山里农户的两女一子里多余那个二女儿,他时年七岁 ,我八岁我们在同一天被卖给了班主。也巧,他是个男儿郎,却是生了一张娇弱的美人样,身段也是纤细,而我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顶的是一张清俊少年的脸,哪怕在家里也没什么给我吃,个子也是拔尖。班主看着面前跪着拜师的我俩,精明的眼里闪着光,当时就定下——我们就练霸王别姬,我是霸王,他是虞姬。

    我一惯不太在意这些,叫我做甚我便做甚,横竖都是被卖了没了家的人,有口饭吃饿不死就好。

    他到底有些官家的傲骨,被嫡母卖到戏班子里已然是奇耻大辱,现如今竟还要去演一个女子供人玩笑!他当时就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怒吼着他的不满——还有少爷脾气呢,我如是想到,依旧卑顺的跪着。

    我低着头,不知道班主是何表情,只听得那不辨喜怒的声音命人去好生教导他。

    我被领到了一间平房,看起来不过一间杂屋 却是满满当当的塞了十来个同我差不多大小的少年。

    那晚,我睡的很香,比我在家里舒服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进来的,我醒时,他就躺在我一旁,脸色苍白。

    后来的日子,他再没闹过。每天我们都在练功。师傅很严,每一天我们身上都基本每一块地方是舒坦的,我很多时候也快不行了,但一瞥眼,看着他,想着这么一个少爷都行,我怎么不行,他不过是虞姬,我才是霸王。便也咬咬牙都挺过去了。

    平日里,他同我讲过,他姨娘很早便死了,嫡母瞧他不上,父亲又因着他这长相厌恶他,他在府里也其实没人看得上, 但好歹还是有个少爷的名头,吃穿好不了,但也满足,只是没想过,会到如此田地。

    我听着,没答话。我本就不太喜同人亲近,听他诉说也不过无聊打发时间,更何况,我在家的情况,连现在这样我都可以满意。我觉得我能在家里活下来就已经算是奇迹了,有哪敢想现如今的生活。

    他的话,我不好接。

    过年了,我们还是有得休息的。元旦那日,班主发些铜钱叫我们自己上街逛逛。我同他一齐走,穿着一样的衣裳,又是儿童,哪里看得出男女,倒是我更威武些。

    他看上了一个老虎面具,买了回去当个宝,被其他孩子瞧见, 一把夺了去,围着他,嘲笑他,他一个要演虞姬的男娃娃,带什么老虎,要带兔子才对。诸如此类的尖锐话语不断刺着他,他终归是男儿,冲上去就开始打那个拿着面具的孩子,瞬间乱作一团。

    被管教师傅发现后,寒冬腊月里,他被拉到屋外跪着——是已经不要这个他了。一年来我也见了不少死了的孩子,我们不过就像个没用了的破布娃娃,随手就扔罢了。

    其余人都睡了,我难以入眠,打开门,看着他,是对一条命悲悯,却也无意救他。他费劲的抬眼望向我,漫天雪飘,寒冷刺骨,他眼里却如此灼热。

    我鬼使神差的将他拉入屋中,次日师傅向我问罪,我只道,他是我的虞姬,没了虞姬,我也就不是霸王了。师傅听了似是十分满意,这事也就翻篇了。

    他受寒发热好了之后,看见我第一句话便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看着他,你想就这样死?

    他不言。

    你要是想死,随时,我就当我多管闲事,反正,命是你自己的,要不要活下去随你。

    他盯着我,我没再理他,走开了去。

    在戏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俩也配合的越来越好,他也好似适应了虞姬,演的越来越好,我都快忘记他是个男儿了。比起我直挺英朗的身板,他的身段倒是教不少女子艳羡,配上他那张脸,不脱了衣裳,谁又想到这是个假虞姬呢!

    晚上睡觉时,他倒是不管温度,都是要将底衣脱了才睡的。不过他那脱了衣裳的身体也不似我一般有劲。

    相处中,我们交谈很多 虽然我依旧相对较为木讷,他却十分健谈,总拉着我聊这聊那,最喜欢谈到以后。

    唱戏不能唱一辈子吧?唱够了,有点钱了,你要去干嘛?

    我没答,他便自己讲。

    我想去南边,开个客栈,我做掌柜的和小二,找个厨子做饭。

    我点点头以示赞同。

    他看向我,还有你,你也有事要干,你要在那里看我开客栈,你的吃住我全包。

    为何?

    因为,你是我的霸王。霸王就是不用干事的呀。

    黑暗里,我闭着眼 ,却依旧可以感受到他目光灼灼。我背过身,避开了去。

    良久,我开口,我想要自由,好好的活,活的恣意。

    那日,他很是欢乐的来寻我,道是班主让我们明日便登台,因着那日客人较少,且台柱子被请出去了,正好看看我们练得咋样。

    第二日,宾客果然很少,但我们依旧尽量表演到最好,我尽力演着那霸王,而他,却好似就是那虞姬了。

    第一次登台,我知道,他比我好。

    一场罢了,我俩对视,皆是松了口气。下台时,瞧见班主在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旁,笑得谄媚。

    我们刚卸了妆,就听得人叫,说是班主让我们过去。

    我们去了,却不曾想那贵妇人也在。

    班主介绍那是候府的夫人。

    我们并肩站着,去了装扮,我现在比他矮了半个头,但一眼看来,绝不会以为他是霸王——他的美,娇弱婉约,皆是肖女至极。

    他向前站了半步,像是在挡着我。

    她看着我们,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眼中闪着莫名的光。

    倒是个好儿郎。她开口赞道,班主连连称是。

    站在他旁边的我,感觉到他了他紧握的拳头。

    是被看上了?他,又要被卖了吗?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生出凭空的愤怒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荒唐。

    但是并没有,那夫人看后便走了,没有买了他走,我暗自松了口气。

    夫人走后,他也一下子放松下来,扭头便看向我,我却避开了去。

    接下来几天,我们依旧是在院里练功的学徒,再没上过台。那天仿佛不存在一般。

    直到一日,我起早练功,却是不见了他,问了人,却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至夜深,他才回来,脸色苍白,让我想到了他被罚的那晚。

    他匆匆拉我进屋,见无人,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塞到我手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这个包,先别打开看,你好好收着,后天,就是后天,在天亮前,带着它,离开长安,到南边去。听我的,一定!

    我笑了,哪有那么容易,我们是卖身给戏班子的呀!

    我已经把你赎了,你自由了。我也……我会陪你。

    似是被他的认真感染,我也郑重的点头允诺,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不安。

    次日,我被他叫醒时天还未亮,他竟是早已坐在妆台前,身上穿的是我的戏服。瞧见我,笑着招呼我也换装,换上那虞姬的妆扮。我一时无措,更慌被班主他们发现会被责备。他却拉着我坐下,替我化妆。他脸上顶的亦是霸王的妆,他眼睛盯着我,我一时慌乱,只好躲了过去。

    许久,妆毕。他拉着我来到台上。

    陪我演一场霸王别姬吧!我想,当一回霸王。

    我应了。

    这场虞姬变霸王,霸王做虞姬的戏,我和他演的格外认真。

    可终归是假的,终究成不了真,像不了样子。

    傍晚,他出去了,再没有回来,他说,他会在南边等我。

    次日清晨,我本衣出城,却鬼使神差的又回去了。

    我想找他,一同去南边。

    进城却听得——

    你听说没?那侯爷家大公子居然是个断袖!昨日候府宴会,居然同那戏班子的戏子做那事,还被撞破喽!看看这大户人家哦!

    那戏子是不早上河里捞起来那个假虞姬?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就死了!这等丑事,我看那世子之位,是轮不到大公子了。

    …………

    我顿时心中一沉,慌忙跑去河边,却早已没了任何痕迹。我到处问那个戏子的下落,人们不耐烦的告诉我尸身被放到县衙等人领。

    我赶忙赶去县衙,他,就躺在那里,依旧笑着,想平时我们练功那样。

    没人来领,我便领走了。

    我雇人将他带到后山无人之地,为他收拾好仪容,上了妆。

    我将他火化,骨灰装进盒子,带在了身上,同他给我的包裹一起,去了南方。

    我听他的,开了个客栈,当起霸王,坐等收钱,只是掌柜的和小二,都不是他,他只是陪我一起在那里看着。

    我在等他,他也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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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笔好渣,本来的脑洞感觉还挺好,写出来咋就这鬼亚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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