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语诗心
书放在桌子左上角，一会儿我检查。”走进教室后，我对台下的孩子们说。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开始写课堂练笔，我则开始检查他们的读书笔记。一页一页翻阅过去，一本一本检查过去。有的孩子的书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很多。有的则稀稀落落，写了寥寥几个字。也有的，则是这儿写一点儿，那儿却是空白，好像那些旁批们也是暗自遵循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准则。我一边检查，一边俯下身来，细声慢语地和书的主人沟通交流：“这个地方写得很好，你通过品味人物的神态来窥探人物的心理，很好。”“这一处，写得还是敷衍，怎么就写了一个‘坚强’？”“这个字，你自己认识吗？书写写成这样，电脑阅卷一定会吃亏的！”“写旁批之前，先看看这一章的范例，尤其是人家的旁批范例，值得好好琢磨一下。拿这个做参考，自己再试着写，就比较容易了吧？”……
检查进行得比较慢，孩子们构思着自己的练笔内容，教室里，很安静。窗外的阳光落满了教室的角角落落，一片明媚，一片温暖。
查到了小杨那里，我照旧不动声色地拿起了他放在桌角的书。翻着翻着，越看越觉着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是字，是写在书页空白处旁批的字！小杨的字，很精瘦，像小杨的身材，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可是，写在书页上的字，横不是横，是小孩额前的卷发，有微微的波浪。竖不是竖，是画家有意不拉直的一条线。而且，书上的字，每一个汉字都是扁圆的体型，分明就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嘛。这是谁的字迹呢？我盯着那些字，脑子里飞快地筛选、判断、定位，终于，我心里有了答案。
“这是谁的书？”“我的。”
“这到底是谁的书？”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几个分贝，安静的氛围被这厉声的质问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在写练笔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都直起身来，齐刷刷地看向了我和小杨。
“好好说话，这是你的书吗？”我又问，“你看这些字，这分明就不是你的字，你们每个人的字迹，我基本上都是可以辨认的。”“就是我的。”小杨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迷不悟”。
小杨不肯说实话，那我就从别处入手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贺面前，把书打开请他辨认。“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书？”他拿起书，从后往前翻，看到书页空白处那极具特点的字迹，满脸微笑，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嘴里反复说着：“是我的书，是我的书，终于找到了，我还以为丢了呢。”说罢，他将书拿了回去。
小杨坐在那里，表情很复杂。看着他，我又想起来了很多天之前的那件事。
那是一个傍晚，微风不燥。吃过晚饭后，和先生出去散步。我们边走边说着闲话。“老师好！”迎面一声脆生生的问候飘进了耳朵，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小杨。他把电动摩托车停在了路边，和我拉起了“家常”：
“老师，您出来散步啊？”
“出来转转。你呢，放学了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去？”
“不是，我准备去接我妈妈下班。她在咱们学校后勤帮厨。”
“是个暖男”，我笑着说。
他也笑了，笑容像远在天边的晚霞，那么美丽，又那么温暖。目送着他骑着电动摩托车汇入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中间，一时间，我心里觉得，养个男孩子，真好！
校园之外的小杨，能说会道，体贴周到。为什么一回到学校，一坐进教室，一谈到学习，他就“状况百出”？单单就语文这一科，他已经很多次被点名，被批评，被“中奖”？先前的一切，都可以找出理由来解释，这一次呢？明明就不是自己的书，却非要一口咬定，非自己莫属，他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又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他是在抗拒着什么？
我苦苦思索，我，特别特别想知道答案，但是，我似乎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是不是，我这没有“预告”的突击式检查，让他手足无措，所以他才迫不得已拿了同学的书做“救命的稻草”？是不是，他每天忙着备考地理和生物，都没有时间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读几页课外书，所以才不得以而为之？是不是，他的心思还被那些隐藏在手机和电脑屏幕背后的网络游戏深深地绊住了脚，所以他在阅读的世界才走得如此艰难？是不是，如果我能再等一等，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能完成这样课外作业？
……
那本课外书，重新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它的主人，也因失而复得而特别高兴。我这个临时的“福尔摩斯”，虽然让一桩“案件”的真相水落石出，可是我心里，却一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没有真正走进学生的心里，了解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因为，我没有真正地停下匆忙的脚步，等一等那远远追赶过来的气喘吁吁的身影。因为，我只是凭借着所谓的“眼见为实”，去处理一件事，却从来没有推敲过这背后的种种。因为，我虽然帮助了一个孩子，但是，我更伤害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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