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坐第一排

      四岁的侄女现在是中班的小朋友，古灵精怪，凡事喜欢问为什么。喜欢偷抹妈妈的口红，偷穿高跟鞋，偷贴面膜，偷喷香水，买衣服要自己选，家里一套唐装裙子和一条旗袍是她的“战利品”。从小被妈妈培养成了女汉子，三岁时就是自己穿衣、刷牙、洗脸、洗手，鞋子的左右基本没搞错过。现在自己收书包背书包，上学放学十分钟的路程都是自己走路。

      去年三岁时来我家过暑假，天天给她读绘本，我读她听，我讲她问，有时候是读全本，有时候是她指定哪页我读，如果两遍讲的不一样，她就说我这遍讲错了。我反复读，她反复问为什么，有时候的问题让我哑口无言，记得问我“美穗大吃一惊”她吃的是什么呢？我愣了半天才想好了怎么回答。一本书读过三五遍，就轮到她讲给我听了，内容基本不差，如果我只是静静地听，她就会生气，“你为什么不问我问题？”睡前最少要讲5个故事才肯入睡，有时看着她闭着眼睛，以为睡着了，就停下来试探，谁知她迷糊中问：“后来呢？”从此不敢糊弄。

      有一天带她去超市，她说走累了，要坐购物车，我把她抱上车，她眯着眼睛说：“我幸福地眯上了眼睛！”我大吃一惊，问她怎么会说这么准确的句子？她说：“《外婆变成了老娃娃》里面外婆洗澡的时候不就幸福地眯上了眼睛吗？你这个健忘的姑姑。”我知道这个“健忘”也在这本绘本里出现过。

      还有一次，姑父白天带她逛商场，晚上我带她去商场的广场骑滑板车。她突然神秘地说：“姑姑，我知道商场还有一个入口，那里面有好多好看的娃娃，我带你去看看？”虽说是家门口的商场，我还真不知道有另外一个入口，于是半信半疑地跟着她，果真一路找到另外一个入口，入口旁的柜台也摆满了布娃娃。“你能给我买一个布娃娃吗？我想把他送给我弟弟。”我想起她平时是那么嫌弃弟弟，想着法儿打他、掐他，动不动就要把弟弟送给大姨、小姨。“弟弟这么小，玩不了布娃娃呀。”“他抱着布娃娃，妈妈就可以抱我啦。”我一愣，自从生了弟弟，妈妈的注意力很少在她身上。弟弟刚出生的时候，看到妈妈抱着弟弟，她就凑过去，说说弟弟长得好看，喜欢弟弟，要看看弟弟，慢慢地，顺便爬到妈妈怀里，可是妈妈说抱不动他们，弟弟还小，只能抱弟弟。渐渐地，她就开始趁妈妈不注意打弟弟了......

      当我准备买单的时候，想起了她妈妈交代不能什么给她买，何况白天已经买过一个玩具了。我就找个借口说没带钱。

      “你手机里有钱呀。”

      “手机里怎么会有钱呢？”

      “你买东西时不是手机一照就可以了吗？”

      原来每次买东西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

      拿到布娃娃，她高兴地说：“你真是个慷慨的姑姑。”

      “慷慨哪儿学的？”

      “你给我讲的呀。”

      ......

      春节短暂的相聚，她已经会数100个数了，小朋友数数一般数到几十九时就会弄错，小侄女有自己的方法，逢数到几十九时，她就停下来，从一二三.....开始数，比如数到49,她就开始1.2.3.4.5，马上会知道是50，这个方法从来没出过错。1000来字的小故事也讲得绘声绘色。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姐姐来串门，她们搭积木玩得很开心，刚会走路的弟弟过去捣乱，小姐姐不高兴了。小侄女说：叫你妈妈也给你生个弟弟吧，弟弟很好的，以后他长大了，有人欺负你，他会去救你，你回家的路上，他会开车接你。我爸爸就是这样接姑姑的。”没错，我回家，就是她爸爸带着她去高铁站接我的。

      在她妈妈的“超前教育”下，现在的她已经会认会写100个数字了，生字也会认100来个，每天晚上背一首唐诗，绘本有时候可以自己读一整句，不会认的字，她就对着图猜。昨天和他们视频，她妈妈说侄女在幼儿园听故事，自己找座位，她总是喜欢坐第一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就问她：“宝宝，你为什么喜欢坐第一排呢？”

      “第一排看得清楚。”其实她的个子比好多孩子高了一截。

      “听故事只要听就行了，不需要看啊。”

      “需要看啊，我坐在第一排才能看清老师的脸和手，才知道孙悟空的金箍棒有多长呢。你是不是老师啊。”

      我语言以对，只能是羞愧。作为成人，不管是开会还是听讲座能往后面坐绝不去第一排，能不看主席台就不看主席台，演讲者的表情于我何干？我们的学生，一年级时，上课时老师一个问题一提出，小手如林，举得老高，生怕老师看不到，没有被点到还唉声叹气，一双双眼睛从没离开过老师的脸。可是越到高年级，上课很多孩子习惯了低头，读书金口难开，有时一个问题抛出，石沉大海，泛不起半点涟漪，眼睛空洞无神......也许若干年后，小侄女也会变成她，她们，变成我，我们，我们的教育到底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一个坐前排的小朋友逼到教室后方，把一个喜欢看老师表情的小朋友变得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呢？

      张晓风在《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中写道：我想大声地告诉全城市，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们一个小男孩，他还不知恐惧为何物，我却是知道的，我开始恐惧自己有没有交错？

      我把他交给马路，我要他遵守规矩沿着人行道而行，但是，匆匆的路人啊，你们能够小心一点吗？不要撞倒我的孩子，我把我的至爱交给了纵横的道路，容许我看见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不曾搬迁户，我们不要越区就读，我们让孩子读本区内的国民小学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小学，我努力去信任自己的教育当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儿女为赌注来信任——但是，学校啊，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你保证给他怎样的教育？今天清晨，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 多年以后，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他开始识字，开始读书，当然，他也要读报纸、听音乐或看电视、电影，古往今来的撰述者啊，各种方式的知识传递者啊．我的孩子会因你们得到什么呢？你们将饮之以琼浆，灌之以醍醐，还是哺之以糟粕？他会因而变得正直、忠信，还是学会奸滑、诡诈？当我把我的孩子交出来，当他向这世界求知若渴，世界啊，你给他的会是什么呢？

      世界啊，今天早晨，我，一个母亲，向你交出她可爱的小男孩而你们将还我一个怎样的呢？     

      这是一个母亲的心声，也让我们每一个教育工作者该深思：我们该还世界一个怎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