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坍了的半堵墙
小时候,母亲妙好了菜后,会分成五份,我们四个孩子的一样多,她自己的最少。我们卷起母亲摊下的煎饼,就着不多的菜,说着小伙伴们的趣事,吃得喷喷香。那年月,物资贫乏,我不知母亲如何用巧手做出缺油少盐的三餐的,反正我们每天都能吃得饱吃得好吃得高兴。母亲定下的分菜制,使我们少了争吵多了谦让。特别是母亲做的咸鱼炖茄子,还有虾酱炒豆腐,仍美美地印在记忆深处。
中学毕业后,我和母亲累死累活地种着四口人的责任田。那年刨春地的时候,天还有些凉,歇息时,我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小睡了一会。午后两点多的饭桌上,意外多了盘薄荷炒鸡蛋,见我惊喜,母亲说趁我在坡里打盹时,在地堰下的河畔掐了一大手绢。闻着满屋子的薄荷香,我为自己的偷懒不好意思起来。按完花生回来或锄地回来,打开暖水瓶,会有糯甜的小米汤,安慰疲倦的我们,那是母亲临上坡前,在装满开水的暖瓶里,放了把小米,方便快捷不说还让人开心。一天早上,我睡眼惺忪地起来,准备着割麦子的农具,母亲要我到饭棚的大锅里看看有什么,我狐疑地揭开锅盖,哇,是粽子!怪不得我闻到一种清香呢,原来母亲一夜少睡,忙着包粽子煮粽子呢。母亲就是这样巧用心思,在吃食上给我小惊喜,安慰着我那颗落榜的心。
母亲不识字,若识字,凭借她剪纸绣花的天性,定是乡间艺术家。也许,我无形中遗传了母亲,才自小对语言敏感。我一直记得,母亲曾用红纸和秫秸穰,做了一对栩栩如生的红蝴蝶,在一幅国画的两下角翩跹了好多年。当时,母亲有好几次想教给我剪纸,我总感觉剪纸是“下里巴人”,远不如写作“阳春白雪”,就不愿意学。多年后,忽意识到剪纸是来自于民间的一种伟大艺术后,母亲已不在了。
某年,因为一些家务事,婶子与母亲有了嫌隙。正是晒麦时节,婶子在坡顶上晒,我们在坡下晒。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本是大嗓门的婶子,对过往的村里人大呼小叫般地热情打招呼,知心地聊天贴心地拉家常,最后还要来个余音绕梁地大笑,这是在演给我们看,显示她的人缘好。我和母亲忙着堆麦装麦一声不吭,我气不过,嘟囔了一句,母亲轻咳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谁是是非人,上苍自有公正时。几年后,婶子家陷入了困顿的漩涡,母亲不计前嫌,对求上门来的婶子伸出援手。“谁家也有个难处时,能帮就帮一把。”母亲用这句话摁下了我的愤愤不平。隐忍,使母亲屈辱,大度,更使母亲高尚。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生命的墙訇然坍了一半,那么猝不及防,那么突兀惊愕,自此我不想过清明节,不想过母亲节。如今,我使劲靠近父亲这半堵墙,不是祈祷就是牵挂。看看母亲为我做下的棉袄和鞋垫,轻轻写下《我的理想》:“我终生的理想 / 就是想写一鸿篇巨著 / 让我的母亲坐在第70页上 / 看我假装镇静地 / 走上文学的领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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