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再遇

“这个世界……有尽头吗？”

由于要避开巴士所在的位置，我们绕了相当大的一段路，现在才坎坎回到高速公路上。这一路折腾的，我的双腿都有点酥麻了，自小我这个体格就是冲刺快，耐力不行，幸好张舒云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我才好缓一缓。

此时离大家出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4个多小时了，如果不是这出意外，我此时应该躺在家里的床上，想着明天应该穿什么衣服去相亲，还有那个姑娘长得什么样。母亲说那个姑娘长得很好看，虽然我和母亲在穿衣的审美上天南地北，但对于人长得好看与否，我相信每个人的判断都差不了哪去，人犯蠢的时候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老娘和她可没啥瓜葛。再说，也没有谁家的母亲会给孩子挖坑吧？

嗯……照以往经历来说，也保不准。

都这么久了，就算大和尚他们真的没事儿，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我看了看高速公路另外一头，司机三人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即使我在心里面已经默认他们遇害了，但毕竟没有真的确认，某种程度来说，我们已经放弃了他们。

张舒云站在路边，遥望着和尚离去的方向，这里是制高点，下去后就是山沟，然后按照我们的方向很快就会钻进不远的密林里。

老实说，我对树林已经有了一定的恐惧感。古人诚不欺我，逢林莫入这个道理在此时很好理解啊。我在上面看去，心情更是恶劣，和之前遭遇红衣女鬼的地方不一样，这边的树叶茂盛，有点像家乡的荔枝树，低矮浓密，树下昏暗异常，置身其中，你根本不知道哪个树干后面会转出什么个鬼东西来。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里。我以前曾今在书上看过，有位西汉时期的祖辈曾机缘巧合进来过，上书天地无色，触之则实，挥之则散，其月皎洁，永悬不落，逢城莫入，逢水莫触。那时家族虽然竭力保护，但几经变迁变故，藏书阁早以没有从前的纯粹，填充了不少似是而非的书籍进去，也没有多少精力去一一校对，有不少内容被证实只是虚构猜想。所以当时我也并不在意，如今看来，那书中所言非虚。”

张舒云摇头，一张嘴就是一大段，自从她和我说了整个道门的兴衰来历后，她就健谈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身份如此，性子都表现得有点孤僻，尤其是她师姐岳凌雁。

她来回走着，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下面那片林地，想必是下面有什么玄机。我不明就里，也不敢随意建议。

“下面的林子有古怪，形状好像在改变，应该是一种幻阵。”

知道我不明白，张舒云立刻给我解释，我之前一无所觉，静下心仔细看去的时候，确实感觉，在某一刻树林似乎是产生了某种变化。具体我说不上来，不是树叶摇摆那么简单，而是感觉有的地方轮廓似乎产生了变化，多了一棵树?少了一棵树？这个若不是张舒云点出，我怕是就这么直直看去也一无所觉。

“那怎么办？我们站在上面大喊一声？和尚要是没死听到应该会回应的。”

我站在边上，跃跃欲试，下面的山谷空荡，对面还有个小山岭，声音会在那里产生回声，重合起来喊一声能传到好远呢。

“别傻了，我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你这么大喊一声不知道会引了什么事物过来，人和鬼我还有相应的办法应付，这未知事物可徒增凶险。”

张舒云嫣然一笑，将之前的愁容一扫而空，实在是艳丽得不得了，我也不由呆滞了一下。但自从得知她已嫁人，我那活络的心就淡了下来，所以我很快地收拾回心情，追问她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这鞭子对幻阵倒是颇有功效，但是，虽然岳师姐没有和我说她在隧道那边遭遇了什么，我初遇她时，她的状态也不是太好，不然纵然仙傀衣神妙无比，以岳师姐的能耐，也不会由得她一击而退。所以她必然在那边遭遇了一场恶战。”张舒云对我是极有耐心的，在这种不知危险何时来到的情况，也细心一一给我解释：“我们去的并不是主阵眼，但是那里还是布置了仙傀衣，可见这个阵对于他们来说重要无比，其他地方估计并不会比我们遭遇的简单。我是担心藏身于幻阵中的事物，我们来时不知是这等阵仗，所准备的东西怕应付不来。”

“你对你的岳师姐评价很高啊，我反复听你们提起，那仙傀衣是什么事物？”

“我和你说过，道分为了器术灵三家，也就是一家善于器具，一家善于术法，一家善于通灵。而仙傀衣是集三家之大成的宝器，衣物乃岳家所织就，张家加持术法，那女鬼应该就是李家灌注的器灵。现在已经无法铸造，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件，不过其效力却比古籍中所记要相去甚远，我想只是一件仿冒品。但能仿冒而成，已属不易。”

似乎发现自己说的太多是的，张舒云不再提起岳凌雁的能耐，而是蹙眉看望身后那虽然光耀不再却已然醒目无比的红色光柱：“岳师姐的血引大法引而不动，她是为我们争取时间，那和尚是破局的关键，现在道门已经不可信任，佛家那边是唯一的外力，若果灵龙寺的人死在这里，再被操作一番后果不堪设想。岳师姐此举必招来敌人攻击，她那边能支撑多久我们不得而知，所以时间紧迫，我们得尽快行动，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跟着你去就是了，还能怎么样呢，反正我不想死。”

此话说的没什么底气，但我还能怎么样呢，水平就摆在这里。现在只能祈求过往烧的香磕的头有用，祖宗保佑了。

“那走吧。”

张舒云说完就翻过了栏杆，我也紧随其后。栏杆过去后的斜坡并不太陡峭，只要谨慎点，寻好落脚点，安全下到山沟里理应不难。但不知道是紧张使然还是手脚不灵，有两次我都岔错了脚，差点直接滚下山去，幸好张舒云的鞭子拉了我一把，要不还没进林子就倒在了路上。这么一小插曲，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山沟底下。

山沟底下有一条细细的溪流，大概才两步宽，没有潺潺流水声，我小心翼翼凑过去瞟了一眼，水清澈见底，但水面却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不过总算记得张舒云曾经说过逢水莫触，没有作死伸手捞一把洗个脸醒神。

这时我看到水底有一道黑影闪烁了一下，又消逝不见，这水里还能有鱼？也来不及细看，那边张舒云已经招呼我出发，我也只好跟上去。

树林离我们下来的地方并不远，百来步的脚程就到了。

张舒云在林子外面来回走动，不时把鞭子甩出去，我这时仔细观看，才发现鞭子并不是黑色的，乃是黑中带红，而且不是光溜溜的鞭身，是像女人发辫一样编织而成，料想也是一种宝物。这大概是身处岳家的优势，继承器具之道的岳家，在装备供应上必然比其他两家要有优势。

很快，张舒云在一棵和其它无甚分别的大树面前站住，鞭子并没有甩出去，而是缠回小臂上，然后只看见张舒云身子手一递，鞭子像一道弹簧一样螺旋击出。传来细微的三声“噼啪”的空气击穿声后，鞭子末梢击打在树干上，我隐约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道黑雾在被击中的树顶腾起，在半秒间就消散于空中。

我再看向树林时，已经明显感到树木稀疏了很多，虽然还是黯淡，光线也明显比之前来得好。

“不要离开我鞭子的范围。”

张舒云直接迈进了林子里，我自然还是跟上，但却有些疑问不得不说：“这林子这么大，我们上哪找大和尚去，你辩得方向吗？”

“和尚没死。”

张舒云神色凝重，这次她没再跑起来，而是亦步亦趋，走几步停一下，四处观望。

“你怎么知道？”

“这幻阵破的太简单了，肯定有什么在牵扯着阵法，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尚没有走远，就在这林子里。”

我自然无法考证，不过很快答案就出现在面前。在我感知的十几分钟后，我们就看到了大和尚。

大和尚此时盘腿坐在地上，手握一串发着蜂鸣声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词，身上衣襟褴褛，脸上更是有几道已经结痂的血痕。而在他身边，大概两米的范围内，一种黑色的荆棘刺条纵横交错地胡乱生长着，仔细一看还在缓慢爬动，把和尚牢牢地禁锢在里面。

而之前在那边消失的张老头，连同李月邦和一名陌生的红衣女子就站在一边，红衣女子身上穿的居然也是张舒云所说的仙傀衣，但并不是我们之前遭遇的那个女鬼，这位虽然也是皮肤苍白，但隐约可见血色，而且是长发及腰，衣服的纹路似乎也有所不同。

而在不远处，和大和尚一路的流氓管冬雷正坐于树下，头低垂着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他的表弟，此时躺在地上，身下那一滩血在这个没多少颜色的世界很惊心动魄。他使我联想到了死去的老道。

李月邦还是和车子上一个样子，不过手里多了把和张老头刺伤老道一样的匕首。我心里面暗骂，这些人不但会法术，武艺高强，连演技也是一流的。亏的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热血小青年，没想到和张老头是一伙的。

“你来了。”

张老头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显得有任何讶异。他的左手垂着，看来老道那一下打得不轻。

“张、李，之前我没做多想，也是我们失策了。”

“芸芸众生，这两个姓氏本就是大姓，姓张姓李的多去了，注意不到也不奇怪。”张老头挪了两步，转身面向我们，本来还有些佝偻的身子这次直接挺了起来。：“其实姓氏有何干系，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走到如今这等田地。”

“如今有什么不好的，国泰民安，生活富足。”

“呵呵呵……”发出低沉笑声的却是李月邦，他的脸抽动着，早已不复车上阳刚之气，一个人不过是恢复了本性，竟然像是连相貌也改变了似得，一脸邪涙乖张："当然好啦，你们岳家如今尽享荣华富贵，而我们却在泥潭里打滚，你又怎么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张远晴你呢？张家虽然比不上岳家，但至少也是富裕人家，你们本家子弟不也经常宝马出入，为何要淌李家这潭浑水。”

张舒云却不理会李月邦，也不是问张老头，却是看向了那名红衣女子。

被张舒云唤作张远晴的红衣女子保持着微笑，不言不语。看年龄应该是张舒云的同辈，而且张舒云应该与她熟识。

“说起来，你还是我侄女呢。”张老头接过了话，没有正面回答张舒云的问题，却突然拉起关系来：“不过你自幼就许到岳家去，不认得我罢了。”

“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我心中暗道糟糕，张老头大概是故意激她，因为她和老道对话的时候，张老头应该就躲在一边。这可是捋老虎须啊！我立刻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这次张舒云却没有激动。

“我看是你自家人，之前才没有出手害你……”

“那张奎泉师叔呢？”

张舒云直接打断了张老头的话，张老头的脸也阴沉了下来。

“你提他干什么，他对你没有恩情，若不是他丢下这一摊子，张家至于闹成如今这样嘛。”张老头似乎有点激动起来：“如今有什么好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界都快要消失了，我们修道之人就快无容身之处了！你说这有什么好的！”

“老头，表姐不会改投我们这边的，直接动手吧。”

说话的正是一直沉默着的张远晴，她长得和小树林的红衣女鬼有点像。不知道是术法还是衣服的作用她双脚离地一指悬浮着，双手皆藏于宽大的袖子中，不知道拿着什么武器。我突然又想起那段差点被掐死的恐怖回忆，或许，那双手就是武器。

她似乎是这群人的领袖，她一开口，张老头立刻不再言语，拿着匕首就游走起来，李月邦也移动开来，呈三角形把我们包围在中间。

张舒云的鞭子垂到地下，我也缩到了她身后。

这时张舒云头一偏，轻声对我说：“你想办法把和尚救出来，我来牵制他们。”

正在我诧异中，张舒云往我手中塞了一样事物，我低头一瞥，是一把袖珍小剑，大概成人食指大小。

“找到主干，刺进去。”

张舒云补充了一句，却是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把我提了起来，往外一丢。我直接在李月邦和张老头两人的中间摔了出去，张老头没有看我一眼，直接就扑向了张舒云，倒是李月邦，提着匕首就要向我走来。我刚一摔倒在地，连忙爬起来就欲跑，这时候却传来红衣女子一句“别管他，表姐身手很好，搞定了她后这个也跑不掉。”

李月邦阴测测地看了我一眼，却听从了张远晴的话，不再理会我，转身加入那边已经打得难解难分的战团中。

和老道的打斗不一样，张舒云的鞭子没有再舞的密不透风，而是一直时快时慢地游走着。李月邦数次想抓住鞭子，却被张舒云猛一抽回，鞭子在末梢炸出一声响，这一下是鞭子最有力量的体现，被打中可不得了，所以李月邦抓鞭不成，几次还险被打成重伤。张老头看上去有点老态，但任何看过他袭击老道的迅猛，都不会怀疑那佝偻的身子里面蕴含的力量，可惜伤了一边手，严重影响了身子的灵活性，此时只能游走外围，做一些骚扰动作。

主攻还是留给了身穿仙傀衣的张远晴，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重量般，整个人在空中飞了起来，速度虽然不快，但经常会飘到死角偷袭张舒云，张舒云不得不分心留意她的动向。不过幸好，她似乎对张舒云的鞭子有些忌讳，有几次凶险的偷袭被张舒云以舍身换伤的方式破解了。

那边打得难解难分，没有人留意我，正好给了我的行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