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毛裤里的袜子

他的裤兜里有一只袜子。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手指一插到裤兜里，就能接触到。那是一种棉质的，温暖的，舒适的触感。他手插裤兜，从走廊里走过。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看着身旁棱角分明的大理石墙壁和立柱，忽然觉得手心里有了一种在家才有的舒服和温暖。尽管，那只是一只袜子，一只黑色的袜子。

这袜子是他自己放到裤兜里的。

刚刚他起身走路的时候，忽然感觉小腿肚子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腿不像平时那样在毛裤的包裹下随性自在。他觉得有个地方疙疙瘩瘩，这个疙疙瘩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突然就感觉到了。他都忙了一个上午了，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出门去。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感觉小腿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就在刚刚，他刚忙完一件令人头大的事情，突然发现小腿的位置感觉有点怪。   

为什么是刚刚才觉得有点怪，他一时也没有搞清楚。也许是紧张劲儿过去，人也恢复了知觉。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感觉到了这个疙疙瘩瘩，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就顺便看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一只袜子。

一只袜子，自己怎么会把一只袜子穿在毛裤里面，还浑然不觉，还浑然不觉了近乎三四个小时？

他不由想起早上起床时的情景了。早上起床，他猛然惊醒，一下子跳起来，套上毛裤后，却只看见一只袜子。他四下找，另一只怎么都没找到。他心里急，掀开被子没看见，趴到地上，探头看床底下也没看见。

幸好，他早有准备。他买袜子总是同一种颜色同一种款式买好几双。所以，一只袜子玩失踪，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就像今天早晨这种窘境也难不倒他。今天早上他又摁掉了三五个闹钟，一直到最后一个闹钟响起，不起床不行的时候才一骨碌爬起来，即便这样，他还是在最后一秒给另一只脚穿上了袜子才出门。

为什么要上三五个闹钟，却要挨到最后一个才爬起来？和他拼租的小伙就调侃过他，上那么多闹钟烦不烦，还不如踏实多睡会儿呢。他说，怎么会烦呢？你想想，闹钟响了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是不是觉得很赚？室友表示不理解，认为这是对闹钟的羞辱。其实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没好意思说，他怕一两个闹钟压根就闹不醒自己。不多上几个闹钟，就没有安全感。当然了，知道摁掉几个闹钟也不会迟到，他还是很享受这种赚来的从容和惬意。

有了多重闹钟的狂轰滥炸，他从来都是凌晨才恋恋不舍地关了电脑，扔下手机，蹬掉毛裤，意犹未尽地睡去。网上总是有看不完的视频追不完的剧，有时候你只是想要随便浏览一下，结果一下子就随便了几个小时。有好多次他都是半夜突然醒来，才关了电脑继续睡的。许是蹬掉毛裤那会儿，把袜子蹬到裤腿里了？

幸好是冬天，穿得厚。现在，他把这只躲在毛裤里的袜子拉了出来。可现在把它放哪儿？好像没地方。丢掉吗？又好像有点夸张。只不过是有点味道而已，脚上不是还穿着一只和它一样的吗，总不能因为它待的地方不对就彻底抛弃它，让脚上的这只彻底落了单。

所以，你看，这只倒霉又幸运的袜子就在他的裤兜里了。从这个时候起，他感觉自己好像陡然清醒了，感觉敏锐了，心里藏了小秘密，人也变得温和了，好像变得和裤兜里的那团棉质的、舒服的东西一样了。

他走路轻快，人也不紧绷了。他的手指时不时轻轻接触到那团软软的，绵绵的东西上面，好像在和它对话，告诉它别紧张，自己有能力保护它不被别人发现。

他走路很快，干活麻利。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在想，要不然今天晚上回到家里就把这袜子洗洗干净，今天它待的可真不是地方。他又想，要不在晚上临睡前，就把衣裤都整理好。也该早点休息，反正这个剧追完还有下个，刷一晚上视频心里依然空落落的，倒不如早点睡，关掉几个闹钟，袜子还是不要出现在毛裤里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