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时间会记得伤痕
尹戈的加油时间持续了一年半。
江小叶觉得，如果他能在学习上有追方玥一半毅力的话，说不定他和方玥的处境就会反过来了。
一棵黄叶落尽的杨树上，一只灰褐色的小鸟稳稳地停在了老树的树枝上，似乎是为了振奋精神抖了抖翅膀，几片残雪便立刻像受了惊吓似的，急忙从树上滑下。
站在毛坯房外放风的江小叶看着缓缓融入地面的雪花有些发愣，反倒是这只路过的小雀使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你们还要聊多久？时间差不多了。”
房子里的尹戈和方玥这才有了些动静，江小叶于是决定进去看看。
一个巨大的雪人出现在了小叶的面前。
雪人旁的两人十指紧扣，互相看着对方傻笑，空气里多了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气息，看到这样亲密的行为，小叶知道，方玥这次是真的答应了。
“就剩半年就要升初中了。你不担心吗？”
回到教室后，小叶看着正在逗瓶子里甲虫的尹戈，很郑重地向对方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怕什么，天塌下来树顶着。再说了，不是还有九年义务教育嘛。”
“听说初中是会分小班和普班的……”
“对啊，那又怎么样，我肯定是要进普班的……”
江小叶又想到了那天毛坯房里的雪人。
雪，是会化掉的。
善光区其实一直都像是一个城乡结合部似的存在，和附近的几个分区相比，虽然人口最多，却也有着最大面积的耕地，受制于国家政策的要求，当地的经济发展也久久不见起色，幸而拥有着两所距离很近且小有名气的小学和初中，才使当地的经济活力又久久不息起来。
“这是给尹戈的药，你帮我带给他，听说他打架受伤了，我和他不在一个班，有点不方便。”
初一，升入小班的方玥和升入普班的尹戈被学校的分数制度无情地分在了两个班里。
“对了。”方玥递给江小叶药后又不禁多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会？”
“期末考差了而已。”
江小叶看着打扮越发成熟的方玥淡淡地回了一句。
善光初级中学的初一级一共有四个班。
当年的初中是不分小普班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新校长，听说在他上任之初还曾亲自和学生睡了一个星期的宿舍。
之后，学校每一个年级里都分出了一个小班和三个普班。
此举一出，区里家长们的神经似乎也跟着紧绷了起来，有的小道消息甚至还传出了一分一万八这样的换算标准。
江小叶的成绩出来后，他的父母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兴冲冲地给自己的儿子办起了升学宴。
小叶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很善良的，但是他总觉得父母的态度有些太过于宽容了。
对比尹戈的父母，他曾还向江小叶炫耀似的展示过自己背后的伤疤，那是尹戈成绩考差后他父亲手里的棍条留下的。
“给，方玥让我给你捎的药。”
接过药的尹戈并没有打开包装。
“这点小伤算什么？下次我直接告诉她不要浪费钱买这种东西了。”
初一刚上半年，年级里的情侣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很快，同样是那样一个阳光极为灿烂的冬日，尹戈和方玥的爱情走向了终结。
也许是方玥有了喜欢的人，也许是尹戈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人们总喜欢为事情的发生寻找到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
可是就像《大话西游》里那段经典的对白。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
当时的江小叶并不知道，当年那个敢把喜欢二字换成爱的尹戈，在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周末，看到方玥从一辆红色跑车下来时，连上前说一句你好的勇气都没有。
江小叶所想到的是，现在住着那间房子的主人一定不知道。
曾经在他们的那所房子里长出过一个圆圆胖胖的雪人。
在那个雪人的肚子里装满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誓言，同样也装满了一对可爱的灵魂在互相认可对方时的欣喜与幸福。
雪还在下，可是雪人不会再有了。
初一下半年，一个没有老师的夜自习，小叶看向了身旁空荡荡的位子。
自从这个学期开学后，尹戈就开始出现了逃课的行为。他知道，此刻的尹戈一定又在那个用摄像馆的招牌来当伪装的小网吧里，在游戏世界里骁勇善战的他正在用自己绝妙的枪法和对面的不知比他大多少的玩家对峙着。
砰的一声响！
教室的门被撞开了，小叶认出了那人。
他是尹戈的父亲。
只见他的父亲确认教室没有他的儿子后，很快就又从教室里冲了出去。
又是砰的一声！
教室的门又被狠狠的摔向了门框。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好啦！保持安静！”
作为一班之长的江小叶拍了拍课桌，教室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虽然教室安静了，但是江小叶开始为尹戈的宁静担心了起来。
次日，尹戈在第一节数学老师讲到一半时推开了教室的门。
“报告。”
“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数学老师是一位友好的大龄女教师，虽然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但是对于上课却极其富有年轻教师的激情。
只见尹戈回到座位后，很冷静地在纸上慢慢演算着什么。
“你这是在干嘛？”江小叶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尹戈。
“别吵。我在算如果从现在开始，我像疯狗一样学习的话，需要多久才能补完我之前落下的知识。”
尹戈的语气很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江小叶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之后的江小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起尹戈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对于小叶很少有过隐瞒的尹戈却每次都十分坚决地拒绝了。
江小叶记得尹戈后来说过。
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仿佛一直在受伤，有时是生理，有时是心理，他愿意去为一个陌生的女孩花上一年半的时间做改变，却似乎没有愿意花上半分钟与自己的父母好好聊上一次天。
其实那个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时的他因为过于害怕，为了不让父亲抓住，他逃进了黑暗的田野，一直躲到凌晨。回到家后才发现家里只有母亲，原来他的父亲怕他遇到危险，一直在外面叫着他的名字在找他。
父亲接过母亲的电话后赶回了家。
“那后面呢？”江小叶在当时好奇地发问。
“我和我的父母聊了半个小时的天。”
“就这？”
“就这。”尹戈在当时微笑地注视着江小叶，回答道。
时间会记住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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