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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半生》by亦舒-第九章

《我的前半生》by亦舒-第九章

作者: 温柔亦有力量 | 来源:发表于2017-08-20 20:34 被阅读0次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倦极愁极累极的时候,我便想坐下来哭。哭真是好,以前小时候一放声哭总有人来搭救,现在哭完了擦干眼泪收拾残局的总还是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直到最后一日,到末日,俺去也,留也留不住,我竟有向往那一天。傻了。

    "你同他们说去。"母亲说,"我不做此类鲁仲连。"

    最恨以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为荣的男人。

    "我替你订好酒店房间。怎么,妈妈,仍然是一个人?"我不响,这小女孩,直情把我当作她的平辈。"爸爸都结婚了。""我怎么同他比?"我苦笑。"别酸溜溜的,"她笑,"说不定今次旅行有奇遇。""遇到谁?"我也笑。"你最喜欢的男人是谁?""月宫宝盒里的瓶中巨魔。"安儿一本正经摇摇头,"他块头太大了。"我们又笑作一团。

    想到我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老母忽然踏起劲地管教起子群与我来,出去与同学看场七点半电影总要受她盘问三小时,巴不得那个男生就此娶我为妻,了却她心中大事,对老母来说,女儿是负担,除非嫁掉,另当别论。

    气度这样东西无形无质,最最奇怪,但是一接触就能感染得到,翟先生一抬手一举足,其间的优雅矜持大方,就给我一种深刻的印象。这种印象,我在唐晶的丈夫莫家谦处也曾经得到过。翟先生比莫家谦又要冷一点点,然又不拒人千里之外。单凭外型,就能叫人产生仰慕之情,况且居移体、养移气,内涵相信也不会差吧。

    "阿姨,振作起来。"肯尼说。"我很好。""是,不过谁看不出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破碎的心?"我讶异,这孩子,越说越有意思了。肯尼说:"看看我与小安,我们在一起这么开心,但很可能她嫁的不是我,我娶的亦非她,难道我们就为此愁眉不展?爱情来了会去,去了再来,何必伤怀。"

    他问我:"你有没有工作?""有。"我答得飞快,给一口茶呛住了,狂咳起来。完了,什么仪态都宣告完蛋。他连忙将纸巾递给我。我说下去,"我与我的师傅合作为华特格尔造币厂做工艺品。""你是艺术家?"他很欢欣。我嗫嚅,"不敢当。"一时间也不便分辩。但我一定要表示身份:我是个自力更生的职业妇女,我不是坐在家中吃赡养费的蛀米虫。我是要努力给他一个好印象呵,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对于其他的男人,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从来不希罕。

    翟君说:"女人最适合做艺术家,"他笑,"基于艺术实需最稳固的经济基础培养,故此男人最好全部当科学家。"翟有道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不过做艺术家也是极之艰苦的,不停地练习练习练习。"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褪皮部分刚有点痊愈。那时候在老张的工作室每日苦干十二小时,暗无天日,今日听了翟君一席话,不禁感动起来。

    对于老张,我只觉得他够意思,肯照顾朋友,但对于翟君,我有种唯命是从的感觉。他每句话听在我耳中,都变成金科玉律。离婚后我一直最恨人家毫无诚意地问及我的过去。不过对于翟君,我却想倾诉过往的一切。

    "我较喜欢香港的大雨。""是的,"我连忙接上去,"白色面筋似的大雨,哗哗地落足一夜,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在雨声中变得舒坦而遥远,惆怅旧欢如梦。"

    他把我带到一所历史博物馆,我们细细观察每一座图腾及标本。翟君不说话的时候面色冷冷的,他每次抽烟都问我是否介意,每次我都说不,而且也不嫌他重复。他喜黑咖啡,一杯接一杯,有许多洋人的习惯,然而脸上始终有一股中国人的矜持。噢,我真喜欢他。最后,我们参观纪念品小商店,我看中印弟安人手制的金手镯,套在腕上,爱不释手,不想除下,但标价三百余美元,我手上没有这许多钱。翟君一言不发,开了张支票,然后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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