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英雄

你说你是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小时候，你教我骑自行车。刚学会的时候，我得瑟极了，噔噔噔骑上了一个缓坡，然后松开刹车，闭上眼俯冲，风在耳边呼啸。等我睁开眼睛，已经来不及了，连人带车结结实实地栽倒在灌木丛中。手臂和膝盖都磕破了，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印子。你站在我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呵斥――不许哭，爬起来。我疼得龇牙咧嘴，硬生生地把眼泪咽进肚子。记忆中添了一笔：不近人情的爸爸。

第一次上学时。记得那天下午你骑着自行车带我来到了小学，只见老大一个操场，许多小朋友在玩游戏。咦，邻居家的小哥哥也在。我笑嘻嘻的跑向大哥哥。不一会儿，铃声响了，所有的小朋友争先恐后的跑向教室，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操场。我四处找你，你却不见了，当时我很想哭。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走过来，把我领进了一年级教室。不负责任的爸爸。

后来啊，我们之间对话越来越少。也许是因为你的不善言辞，当我和你单独相处时，我浑身不自在。我经常让你感到失望吧。生病、闯祸、爱哭鼻子、没考过让你满意的成绩、一次次让你失望。直到有一次，你喝醉了，搂着我的肩膀说“知道吗，你一直是老爸的骄傲。”

奶奶跟我说起你年轻的时候。那时你还没结婚，风华正茂，任性潇洒，完全不是我熟悉的那样不苟言笑。有一次，你偷偷骑出爷爷的摩托车，敞开衬衫，在田埂上飞飙。由于太过于得意忘形，最后连人带车栽进河里。

十几年后，你站在我面前，威严得想一座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我――不许哭，站起来。

你是平凡的父亲，这辈子，大概只有一次成为英雄的机会――在儿女眼中。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壮烈的死去，为他卑微的活着。他不会懂得这一切。他睁开双眼，看见的是参天大树，是如日中天，是盖世英雄，是暴君。大丈夫当如是也。

有天晚上，你喝醉了，破天荒的，聊起我小时候的事：你说那次送我上学的第一天，你躲在柱子后面，偷偷观察我，见我东张西望，然后咧开嘴，快要哭了，最后竟然没哭出来。

你不知道的是，其实我看见了你。我看不见你的脸，可我却看见了你宽厚的肩，所以我才止住了哭泣。我转过身，噙着泪，攥紧小小的拳头，一步一步走向教室，就像以后的一次次，我走向陌生的未来。

也许父女之间，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在你的目光里，我渐行渐远，头也不回。因为有你，我才无所畏惧。

你是我的盖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