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hing that hath been, it is that which shall be; and that which is done is that which shall be done: and there is no new thing under the sun. ——The Holy Bible, The Old Testament, Ecclesiastes, 1:9.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圣经•旧约全书•传道书》

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圣经》给我们的教益。“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克罗齐的话和中国人惯用的借古讽今的手法不谋而合。光明和黑暗，都似曾相识。

于是，对于百度重启医疗竞价排名一事，我们不应感到丝毫诧异。魏则西事件和官方调查组的进驻，只能让百度暂时收敛。资本自有其规律，要求资本的发展能充分顾及道德和人性，无异于刻舟求剑，缘木求鱼。

百度的教益：太阳底下无新事

01

2018年5月18日，百度宣布，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陆奇“由于个人和家庭原因”，“无法继续全职在北京工作”，将从7月起不再担任上述职务。消息一经宣布，百度股价立即表演高台跳水，两日累计下跌14%，其市值更蒸发约137亿美元。

而蹊跷的是，正是从18日开始，陆续有网友发现，百度又重启了医疗关键字的竞价排名。

02

医疗竞价排名，这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相信大家都还记得两年前的“魏则西事件”。

2016年4月12日，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21岁学生魏则西因滑膜肉瘤病逝。而据他去世前在知乎留下的帖子，他在百度上搜索病情时，排名领先、评价颇高的是武警北京第二医院的“生物免疫疗法”，而随后他在该医院治疗后，却严重耽误了病情。其实，该技术在美国早已遭到淘汰。事发之后，百度遭到舆论的口诛笔伐，而“莆田系”等一系列资本黑幕也遭到揭发。

此后，国家网信办、国家工商总局、国家卫生计生委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进驻百度公司，此时的百度，对管理部门的调查百依百顺、唯唯诺诺，对舆论的挞伐亦是大气都不敢出。

2017年1月17日，百度宣布，任命陆奇为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全权负责百度的产品、技术、销售及市场运营，向百度集团CEO李彦宏直接汇报。从微软空降的天才陆奇，就这样成为了百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COO。

陆奇上任后，殚精竭虑地推动大刀阔斧的变革——裁撤臃肿部门，集中优势资源，对百度进行清晰的重定位，即“All In AI”——将人工智能作为未来的主要努力方向。

同时，他也明确表示，为了百度的声誉，臭名昭著的医疗竞价排名应该放弃。2017年2月8日，百度医疗事业部的员工遭到全面裁撤。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很快，2018年5月，就发生了我们一开始说的事情——陆奇离任、医疗竞价排名随即悄悄重启。

03

陆奇的离任，毫无疑问不仅仅是“个人和家庭原因”那么简单。网上盛传的高层权斗的说法，确实很有道理。作为长期在美国学习、曾经在微软举足轻重、备受比尔•盖茨青睐的超级天才，陆奇无法忍受百度的种种黑暗，实属正常。而他刚一离任，百度的黑心勾当——医疗竞价排名就再次出现，无疑更坐实了这样的传言。

现在，我们可以亲自试一试，进行这样的搜索：

搜索关键词：上海眼科医院

百度的教益：太阳底下无新事

大家看到搜索结果下面的小小的“广告”二字了吗？这便是医疗竞价排名的特有标记之一。直到第四条搜索结果，才出现了“好大夫在线”推荐的正规公立医院。

请不要告诉我们百度已经标明了“广告”二字。对于不熟悉互联网的人群，对于求医心切而无暇顾及消息真实性的人们，这两个秀气的浅灰色小字根本起不到警醒的作用。至于搜索结果最上方的更小的灰色提示“请在正规医院医师指导下就医，就诊用药需谨慎”更是赤裸裸地毫无诚意。何况，这些医疗网站相比正规医院，往往用更具吸引力的语言和广告手法来吸引有需求的搜索者，大家随意点击一个这样的广告链接就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我们换个关键词试试看。

搜索关键词：深圳眼科医院

百度的教益：太阳底下无新事

真是意想不到：百度居然把名称相近的公立二甲医院——深圳市眼科医院放在了搜索结果的第一条！难道百度的医疗竞价排名在深圳没有开展？

别急，让我们对这个关键词进行微调。

搜索关键词：深圳 眼科 医院

百度的教益：太阳底下无新事

医疗竞价排名的熟悉面孔又一次出现了。正规公立医院又一次被挤到了第四位。而我们输入搜索结果时，做了什么？无非是把“深圳”、“眼科”、“医院”三个关键词以空格隔开罢了！这正是很多人的搜索习惯。

我们再行搜索，关键词分别是：北京眼科医院，北京 眼科 医院，北京 肾病 医院，上海 肾病 医院。发现民营医院推广的搜索结果全都占据了前几条。为避免冗长，这里不再贴出截图。大家感兴趣的可自行搜索或在评论区问我们要。

关键词：广州 男科 医院，这回可更加牛，专为广告结果设了一个特别全景背景墙。

百度的教益：太阳底下无新事

大家还可以重复我们的实验，也可以尝试各种其他搜索组合，以及直接输入疾病名称如“白内障”等，在此也不再放出截屏。而“深圳眼科医院”连着输入得到的没有广告的搜索结果，看来只是特例，这显然只是百度为了逃避监管部门审查设下的卑劣的障眼法。我们只需在关键词中间加上空格就可以打破这种幼稚的把戏。

此时我们已经可以得出结论——又一次，为了巨大的利益，百度宁愿愚弄缺乏经验、急需就医的百姓。魏则西之死，没有也不可能推动百度真正的洗心革面。

04

有人会说，如果陆奇还在就好了。这话或许有点道理。但我们要知道，陆奇反对医疗竞价排名，其理由是为了百度的声誉。并且他承认，这样确实会损失利润。从这点来看，陆奇比李彦宏更有远见。但如果医疗竞价排名并非臭名昭著，他还会这么坚定地反对它吗？

更何况，如今陆奇已经在权斗中被排挤出百度。如果在医疗竞价排名尚未臭名昭著的时候，他处于道义的考量而以公司利润为代价大力反对，必然会遭到更加激烈的排挤。

个人行动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利益？我们无从索解、也无意索解。但可以确定的是：百度这样的大公司，作为资本的整体动向，除了利益考量，再无其他的动因。

魏则西事件之前，百度的医疗竞价排名，是为了利益。

魏则西事件之后，百度表面上配合调查、展现改正决心，也是为了利益。

陆奇上任之后，百度改变战略，转向AI，裁撤医疗事业部，是为了利益。

陆奇卸任之后，百度重启医疗竞价排名，是为了利益。

百度重启医疗竞价排名，却对少数关键词屏蔽医疗竞价排名，营造假象，也是为了利益。

即使将来有朝一日，谷歌重返中国内地（谷歌翻译已经悄悄重返中国内地），那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益。

太阳底下确实无新事。关于资本的善和恶，我们早就见过了，见多了。

There is no remembrance of former things; neither shall there be any remembrance of things that are to come with those that shall come after.——The Holy Bible, The Old Testament, Ecclesiastes, 1:11.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圣经•旧约全书•传道书》

但比起《圣经》的伟大作家们，我们更加乐观一点。我们坚信，并且看到，总有人清楚地明白，莫向资本求道德；总有人清楚地明白，只有揭露他们的本性，才能让更多的人们变得清醒而警惕；总有人清楚地明白，只有让这些黑暗广为人知，光明才会真正到来并长久留存。

我们坚信，并且看到，总有人身体力行地去做这样的事业——揭露资本的弊端，揭露人性的阴暗面，让它们反过来催化人性的光明。而这样的人，就可以是你和我。将看透社会现象本性的能力和用行动去改变它的勇气传递给他人，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做得到的。而且这样的机会就在我们身边。对待魏则西事件，对待三色亲子园事件，对待某知名药酒事件，以及对待像百度重启医疗竞价排名这样的还没有专属名称的事件，我们的态度、我们的言论、我们的行动，便确定了我们在这样的漫长事业中的角色。

我们再一次意识到，太阳底下无新事。因此，历史上无数仁人志士为了更好的明天不懈斗争，他们的成功，也必将再一次出现在这片大地。我们的事业，也必将像他们的事业一样，被铭记。

所以，比起《圣经》，我们更喜欢鲁迅的话：

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起他们的时候的。……——鲁迅《为了忘却的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