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73天《宙合 第十一》第1段
原文阅读
左操五音,右执五味。怀绳与准钩,多备规轴,减溜大成,是唯时德之节。春采生,秋采蓏,夏处阴,冬处阳,大贤之德长。明乃哲,哲乃明,奋乃苓,明哲乃大行。毒而无怒,怨而无言,欲而无谋。大揆度仪,若觉卧,若晦明,若敖之在尧也。毋访于佞,毋蓄于谄,毋育于凶,毋监于谗,不正,广其荒。不用其区区,鸟飞准绳。讂充末衡,易政利民。毋犯其凶,毋迩其求,而远其忧;高为其居,危颠莫之救。可浅可深,可浮可沉,可曲可直,可言可默。天不一时,地不一利;人不一事。可正而视,定而履,深而迹。夫天地一险一易,若鼓之有楟,擿挡则击。天地,万物之橐,宙合有橐天地。
字词注释
[1]左操五音,右执五味:是顺应四时五行,掌握一切的意思。天左旋,地右转,成四时,生万物,于是五音、五味形成。
[2]怀:怀着,把握着。绳:绳墨尺度的意思。准钩:衡量曲直的标准。准以量直,钩以度曲。
[3]轴:车轴支持轮辐,比喻事物全局的关键部分。与上文“准钩”意思一样。
[4]减溜大成:即事物经盈虚增减而最终成就的意思。减溜,盈虚。减,减杀。溜,盈溢。
[5]时德:把握四时变化的能力。
[6]采:事,从事。
[7]蓏:字当为“藏”之误,含藏的意思。
[8]奋:满,充盈。苓:凋零。
[9]揆:揣度,度量。
[10]敖:人名。据载为尧庶子九人中的一个。
[11]蓄:豢养。
[12]育:培植。
[13]监:听取意见。
[14]荒:亡。古两字可通用。
[15]区区:一个空间一个空间地度量。区,空间,区域。
[16]飞鸟准绳:飞鸟的行迹可作标准。
[17]讂(juàn)充:心中充实。讂,心胸所含。末衡:指耳目等对事物的感知评价。
[18]易:治,治理得停停当当。《论语·八佾》:“与其易也,宁戚。”与下文“夫天地一险一易”之“易”字义同。
[19]迩:近,接近。求:指各种奢求欲望。
[20]迹:迹象,在此指各种法度章程。
[21]楟:敲鼓的木槌。
[22]擿挡:象声词,形容鼓声。则:而。
[23]橐(tuó):布口袋。
译文参考
左手操控五音,右手持守五味。胸中持有绳墨尺度,有多样的规矩与关键,瞬息之间万物成就,这是遵循时节变化的德操。春天顺着万物生长做事,秋天顺应万物含藏行为;夏天处在阴凉中,冬天处在阳光里,这是大贤的高德。明智即哲慧,哲慧即明智,盛满则凋零,知此,明哲之智才能畅行。内心毒恨而不发怒,心中怨恨却不作声,内心有求却不见谋求形迹。有大的揣测考量,却像睡醒的人安卧那样无声,似明白的人掩藏其智,又像敖浑然处在尧的年代中。不要向奸佞之人征询,不要豢养谄媚的人,不要培植凶恶之辈,不要听信谗巧之言,行为不正,丧亡可就广大了。不用逐个空间度量,而保持虚空,君主衡人论事依“鸟飞准绳”的原则。心胸要忠诚,耳目要端正,良好的政治对百姓有利。不要招惹那些凶事,不要接近无限奢求之事,要远离忧患;高耸的居处,一旦颠覆可就没法救了。可以深就深,可以浅就浅;可以漂起就漂起,可以下沉则下沉;可以曲弯即曲弯,可以正直则正直;可以言说则发言,应该沉默则闭口。上天不单一个时令,大地也不仅一种利益;人也不只一件事情。应端正视觉,笃定脚步,深切表明自己的行迹。天地有险有平易,就像鼓有鼓槌,击之则叮当有声。天地是囊括万物的大口袋,宙合的道理则包括天地。
核心内容解读
“宙合”即包含宇宙天地的大道。宙,谓时间,指古往今来;合,谓空间,即六合,指上下前后左右六方。宙合,即“宇宙六合”之省称,统括时间空间而言。
此篇论文,就体例而言甚为奇特。第一段为经,是格言体,共提出十数条纲要。其他段落为传,即解文,分章详解第一段经文每个句子,即对十数条纲要逐一解说,逐一发挥,有条不紊,层次井然。就内容而言,这是一篇哲理性强的政治论文。涉及天时、地利、法度、君臣之道、论人用贤、制法修德、思想修养等等。
其内容大致不出这三个方面:一是论述君臣执政治国的一些原则,强调了教化的力量,主张通过教化使人心向善,认为需为百姓制定法度,颁布举措,彰显是非,这些都是极为有必要的。二是阐述了一些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告诫人们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不要自以为是。这些既是针对执政者而言,又不仅限于统治者,如“春采生,秋采蓏,夏处阴,冬处阳”倡导因时而动,“奋乃苓,明哲乃大行”告诫盛极而衰,“鸟飞准绳”建议要有长远目光等等。三是带有超现实哲理意味的论断,如“夫天地一险一易,若鼓之有楟,擿挡则击”探讨万物共通的道理,“天地,万物之橐,宙合有橐天地”,追寻天地宇宙的存在方式等等。这些内容既表现了作者对治国的看法,也体现了他对人际关系和外在世界的思考。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中国哲学中的“空间”源于“方位”认知
远古时期,人与自然都处于一种原始的混沌状态,随着社会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人们开始有了基本的空间意识。由于和大自然的朝夕相处,古人形成的独特的空间意识是在自然中产生,并与“方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新石器时期,古人就有了观天象、定时间、辨方位的意识。甲骨文中就有着非常清晰的关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记载。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天圆地方是最早中国人对于空间的方位性理解。早在公元前两千多年,中华始祖黄帝建国时,命大挠氏探察天地之气机,并探究五行。五行最初的概念就来源于五方,与方位关系紧密。“阴阳五行学说”与空间的关系也甚为密切,它认为世界是物质的,物质世界是在阴阳二气的推动下生长、发展和变化的,金、木、水、火、土五种最基本的物质是构成世界不可缺少的元素。《周易》中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就是在原来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增加了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方位,组成八个方位。
《管子·宙合》中说:“天地,万物之橐;宙合,有橐天地。宙合之意,上通于天之上,下泉于地之下,外出于四海之外,合络天地,以为一裹。”这也是古人对于宇宙空间的理解,清晰地指出了空间的三维特性及其基本的方位感。《墨经·经说上》道:“宇,东西家南北。”“宇”,即空间,包括了整个空间的各个方向和部分,是各种不同方位的总称,如东、西、家、南、北,这里的“家”是墨者选定的空间方位的参考点,东西南北以“家”的方位为参照而定。这里涉及空间的方位以及相对性的问题。
在对空间的阐释上,古人常用“六合”“八荒”“四海”“寰宇”等词。“六合”指天地四方,即上、下、左、右、前、后;“八荒”是指天地八个方向,即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北、西南。“四海”有多重含义,古代中国四境有海环绕,各按方位为“东海”“南海”“西海”和“北海”,后也指全国各地。“寰宇”跟后文的“宇宙”相近,如贾谊在《过秦论》中提到的“履至尊而制六合”“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李白在《古风》中说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以及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等。
中国哲学从始至终认为时间与空间是紧密结合不可分割的,遵循着时空合一性,时间和空间只有结合在一起才有了完整的意义。离开了时间的纯粹空间不存在,而离开了空间的纯粹时间也是不可能的。
产生于炎黄时期的天干地支,简单地说就是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十天干和十二地支按顺序两两相配,甲子到癸亥,共六十个组合,即六十甲子,两者按固定的顺序互相配合,组成了干支纪法。
《尸子》云:“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这是古人对“宇宙”二字最早的理解,也是被普遍接受的宇宙观。其中“宇”是指空间,“宙”是指时间,“宇”和“宙”是一个客观的统一体,构成了完整的时空体系。这句话也只是古人对于宇宙外在形式的一种表述,只明确空间的三维特性和时间的一维特性。
《庄子·庚桑楚》云:“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庄子突破了宇宙简单的维度说,指明了宇宙中空间是实际存在但却无定处可求的,是可以容纳一切但却不被其他容纳的。而时间是绵长而无始无终的。他肯定了空间的客观存在以及时间的无限性。
先秦《墨经》中有很多的论述是谈及时间、空间以及运动之间的关系。《墨子·经上》:“久,弥异时也;宇,弥异所也。”屈原《天问》中也对宇宙,即时间和空间产生了追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明末学者方以智在《物理小识》里说道:“《管子》曰宙合,谓宙合宇也。灼然宙轮转于宇,则宇中有宙,宙中有宇。春夏秋冬之旋转,即列于五方。”这段对时空关系的精辟论说,强调了时空的相关性,把时间比成车轮,时间在空间中推移,空间中有时间,时间中又有空间,二者相交相容、浑然一体。
可见,先秦之前,古人用“合”和“宇”来指代空间,对于空间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空间是指人以及人生活的场所的总和,这个场所包括了以“人”(也就是“家”)为参照的东西南北各个不同的方位的总和。空间最初与方位有着很大关系,从空间的认识之日起,人们对空间和时间的理解是辩证合一的。
参考资料
《视听艺术空间的数字化重构》,魏佳,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9年9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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