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快进大楼时，见到一位装扮似乎不起眼、其实很扎眼的男士。
不起眼，是因为全身服装黑色系，似乎低调。很扎眼，是因为细节上明显经过了设计。一，裤子，虽是黑色，但是一件修身小脚裤。二，黑色布单鞋，是时髦男青年喜爱的款式。三，戴着一支棕色皮金表盘手表，这金色还呼应脖颈上一条极粗的金色项链。四，便是这条粗项链，之所以说是金色而不说金项链，是因为的确不好分辨。
如果说前三条勉强使人认可他致力于生活的态度，那条其实略显滑稽的金项链出卖了他的品味，虽然同时他以时髦的手势在手腕上挂着一只方形皮包。一位哪怕审美趣味平凡的男士，想必一般情况下似乎也不会选择金色项链来作为装饰——除非是职业需要它来做别样的标示，如黑社会兄弟、男性工作者等。
电梯到了，众人鱼贯而入，我正好被挤到角落，这位男士正好站在身前。我无法将双眼从他身上移开，出神地盯着他脖颈上的粗金项链，感到意义非凡。
突然，闻到一股异常浓烈的不知是花露水还是劣质香水的味道。一时间，不很相信这来自于他，加重呼吸深闻几次，确定这的确是他造就的味道，正从他身上散发。
上学时一位女教授的话，无意听了，一直记得。她说做学校招聘面试官时，见到各色年轻人，她偏爱农村子弟，觉得勤奋踏实，却很不喜欢刻意装扮入流的农村孩子。
对此她有一番解释，她认为，一个人出身于哪里，身上就有哪一种气质，农村的孩子就是朴实，那就安于朴实的美，若着意雕饰，致力于时髦，反而四不像，也失了本来的气质。
虽不至于悉数苟同于她，人的气质并非全数取决于生养之地。但也认可部分，人违背自己的气质而着意朝别的方向装扮，终会四不像，而失了自己的模样。
这位男士便失了自己的模样。
他走路时并不自然，远远看去，身体与躯壳不同步，着意要走成时尚高雅的模样。与愿望并不匹配的审美使他的装扮成果，也不尽如人意，重要的是，也并没有使他自信一些。他眼神空泛、有些惊慌，悄悄审视别人看待自己的眼神，却有意表现为目空一切。
他步伐犹疑，背影失落。
想起另有一位男士，不装饰外观，而是装饰德行。
过去有位小个子男士，服饰上不拘小节，常把“就是乡下人”挂在嘴上，标榜“非常自信，丝毫不嫌弃出身”。在德行上却大费心思，一言一行都朝着彬彬有礼、博学智慧的谦谦君子去演绎，“谢谢”“请”随时挂在嘴上，与人交谈时时彰显自己的大度、涵养、智慧、良好教养、乐于助人，似想做“当代孔子”。
却常在细小处暴露，譬如打电话给不相干的人时——如银行客服、小区物业、快递员等，出卖了其本性——刻薄、凶恶、蛮不讲理、仗势欺人。平时的细微表情，其实也是双眼横斜。纵使如何佯装，也装不出“君子坦荡荡”的眼神来。
态自天生，非可强造，强造之态，不能饰美，止能愈增其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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