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

  温柔的月光，映在黑色的江水。四周的崖壁此刻如此地妩媚，仿若流淌的少女裙摆。我没有醉，只是孤独久了，眼里的爱慕变得浅薄许多。

  你看看西边那块是最高的，我就是从那里跳下的，应该说是从那里回来的。

  江水寒冷，我坠下来的声音也因此阴沉。那一瞬间我是无知觉的，寒水灌进我身体里各个孔窍，我也试图挣扎，后来才后悔，呼喊是多余的拖延，并没有人理解其中的悲伤，反倒叨扰了宁静的夜华。

  后来我成了这里的一部分，我的身体虽然沉在江里腐烂，我的思想却附着在这片水面，生气勃勃。

  可能你听到这儿会害怕我是个阴魂，但请相信我，我很善良。我曾在世的时候，不爱说话，只是在向女子表达情意的时候语无伦次，但她好像喜爱真实，纵使我脸庞滚烫，眼角流光，她还是认为我虚伪至极，因为我平时内向收敛，却为了获得她的爱变得肆意妄为。

  其实我不是内敛，只是在别人面前，我毫无交流的欲望。

  其实她也不是爱真实，她只是不爱丑汉，她只是不爱贫穷。

  诸如此类的事儿还有很多，我不愿多说，怕你会觉得我在抱怨，以致于影响你判断我是内心脆弱才选择离开。

  没有，我没有离开，我只是回来。

  莫名其妙，我总是在色彩单调的深夜情感澎湃，回忆起旧时的阳光灿烂。我很困惑，为什么每次脑海浮现的都是从前，而不是展望未来，后来才知道是我想象力的困乏，打开抽屉总比出门探险轻松，收获情话总比花尽心思讨人欢心愉悦。

  所以我愈来愈来感到召唤，对夜的情有独钟，源自于我们本就从混沌中出生，母亲的肚子是每个孩子的宇宙。

  你问我在说些什么，哦，对不起，我的思想飘在江上，所以零碎不堪。

  还希望你能继续听下去，我只想与你说说话，因为我飘在这儿太久，看到的世界有所限制。

  某日，我在浅岸享受日光沐浴，碰到一位可爱的孩子。他将他所有的玩具都丢进了水里，我猜他一定受了委屈，害怕他会像我一样离开，我上岸抚摸他的头，这也许会让他温暖些许，虽然他以为是温柔的风。于是他蹲在那儿情绪好转，对着江水喃喃自语：“老师，你一定很孤单，这些玩具陪我很久，我想让它们陪你，虽然我很爱它们，但是你也很爱我们。”

  真是令人感动的独白，我想他的老师在世时一定是个明媚温柔的人。多少人曾心心念念着你，你竟不知。

  像这样来悼念的人我遇到过许多。

  曾有个女子在岸边流泪，为了听清她说些什么，我悄悄靠近，沿波浪漂到她旁边，却被她连续扔下的几个玻璃酒瓶砸得离碎。

  她的遭遇与我很像，她爱慕着的人呐才华横溢，他会朝自己深情地念诗，诗里的人却是别人。他会朝自己练习无数次美丽的情话，却只是练习。他也悲伤地朝自己诉说他爱的人不爱他，她在心里悄悄重复：你也不爱我。

  她哭泣的样子真令人心疼，害怕他会像我一样选择离开，我上岸搂着她，她只以为是温柔的风。

  我同情他们，如同同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