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成排的桦林里“哗啦啦,哗啦啦”。
蝉,驻落在树干发出阵阵嘶鸣“鸣~鸣~鸣”。
黄泥路,漾起圈圈热波彼此起伏。
成片成片的稻田因着熟透散出金黄,枯了叶,蔫了苗,只剩稻穗颗颗饱满。七月,农忙了。
学校在6月的时候便放了暑假,因地制宜,若是收成早,还会有农忙假,帮着家人收稻谷。村里人你帮我,我帮你,或有学生帮老师收割,没有利益驱使,有的就是那张诚挚的笑脸,那碗香浓的米酒。
米酒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取时下最新鲜的谷子晒干碾成米。糠用来喂了鸡鸭,糯米颗颗透亮。酿酒的头天,母亲会先将糯米放置水桶泡发一天,洗净了蒸桶,蒸帕,沥干。一丝不苟的严谨操作,希望能酿个好酒,母亲坚信如此能带来好运,幸福安康。糯米泡涨后,将蒸桶架在大锅铺上蒸帕,把米加在蒸桶,便可以加大火蒸了。这时候的蒸糯米,母亲是不会用煤炉的,她觉得火候欠缺会影响米酒的口感,所以她总是用大灶烧柴,对柴火也有要求,她喜欢用大树劈成的木块,燃烧的火苗颜色,气味都不一样。熊熊大火持续燃烧20分钟左右,糯米的清香开始扑鼻,带着甘甜,带着独有的芬芳,使人忍不住立马开盖品尝。糯米蒸熟后,我们三个孩子便守在灶台旁叽叽喳喳的要母亲盛一坨糯米团子尝尝,想来我和弟弟还没有灶台高呢,弟弟按捺不住每每跳起看那烟雾缭绕的蒸桶。母亲将那蒸桶抬下,三个孩子围观开盖,满桶的蒸气喷出,散发一地,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我们会拿着碗,一只筷子排队等着母亲做糯米团子,相互看看谁的团子大,吃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团子必须要一样大,大的团子捏下一些粘在小团子上,再取一个碗装点糖,母亲便可以安心的做接下来的事情。孩子们搬着小板凳,围坐成一圈,端着碗,用一只筷子插在团子上,吃的时候在粘点糖也就安静了许多。母亲在一旁忙活,也总是叮嘱少吃点,小心胀肚子的;她把蒸好的糯米到在簸箕铺张开,使其尽快散热降温,静候的同时取一两个酒曲,一勺凉白开,酒曲化在水里搅拌;当糯米变成温热的时候就差不多了,母亲用筷子拨散开,将酒曲水均匀的洒在每一粒糯米上,确保酒曲和糯米能充分的接触,她最怕这时候我们来捣乱,落到稍许的不干净,就坏了一缸酒,于是她总是说,“你们千万别过来啊,坐在那慢慢吃,糖不够就在加些,千万别摸糯米,我不需要你们帮忙。“最后的步骤就是将拌好的糯米倒入陶瓷大缸,用勺子稍稍压紧,最后面上在撒稍许酒曲粉,放一只干净的碗压入,最后用报纸封一层口用绳子绑紧,再用塑料袋封一层口绑紧,放在房间暗处,第一步便就完成了。如果是冬天酿酒,就还需要加一床棉被盖住。
等待的日子最是熬人,尽管夏季酿酒只要一周便好。弟弟和母亲时不时就去酒缸闻闻,“弟弟,今天有香味儿了吗?”母亲每天都是满心的期待,更甚时晚上睡觉前闻闻,半夜忽醒时嗅嗅,晨起时瞧瞧,“怎么还没有酒香味儿呢,如果香起来了,孩子的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吧,隔壁的淑桃婶最喜欢喝了,大家都能尝尝。”她一边遐想露出欣慰的笑容。
开始飘香是蒸酒后的第三天了,母亲下地回来,弟弟欢呼雀跃的告诉她,闻到酒香味儿了,是真的,母亲欣喜的来不及放下肩上的锄头随着弟弟进了屋子查看。“是真的有酒味了呢,“她说道,似是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第四天,第五天,满屋弥漫酒味熏得人微醉,尤其为我们这种不胜酒力的人,连着脸颊都红了不少。本是要七天才好,第六天母亲与弟弟便忍不住揭开酒缸想尝尝这酣甜的美酒。她确实为一个酿酒的好手,哪怕才6天的米酒已甜如蜂蜜,弟弟每每偷偷跑去喝酒,喝的面红耳赤。有次奶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却发现他躺在酒缸睡着了,小脸通红通红,浑身也是滚烫,吓得奶奶以为发烧晕倒了,急的立马送了赤脚医生那,生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医生却乐呵呵的说孩子只是贪杯喝醉了而已,酒虽好切勿贪杯呢,这才让奶奶放下了心,回家后竟睡了两天两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母亲便把酒缸单独搬在一个小房间锁着,来客人时围着饭桌,盛一壶米酒,每人斟上一碗,配上花生瓜子,痛快的话就来了。亲戚、朋友,借助酒兴,掏着心窝子里的话,平时不敢说的话,平日里欠着谁的情,借着米酒了结,邻里和谐,诸事太平,皆因有酒。
令村里啧啧称赞的还属大姨的酿酒手艺。
稻子收割的时候,大姨会让村里人都帮忙。每个人在金黄色的海浪里都显得渺小,只有在堆放稻穗时的站立才能看到微小的人影,孩子们竞赛割稻喜欢割出不同的造型比如房子,大字,割出一个圆圈。然后躲在里面玩泥巴,捉青蛙,抓小虫,等大人看着半天没动静了就开始大喊,“喂!别偷懒,快点割,不然天黑丢在这里喂野猪啦!”才开始又窸窸窣窣的动起来。
割稻子是个很累很重的活儿,不断地弯腰,站起,终于割下来后还要把每小堆的稻垛码起,集中变成一个大垛,台上机器,将谷子拍打下来,那是一种传统的人力打谷机,机床呈长方体,需要四人扛起,它装有一个在滚筒,滚筒上是密麻的v字铁钉。木构架上安装着狭条皮带,当它转动时,就形成了一股锋利的力量,拍打下稻草上的谷穗。操作者要根据实际情况,在“手”、“眼”、“耳”的密切配合下,“手”感作物干湿度,干多喂,湿少喂;“眼”观排草是否通畅,滚筒转速是否正常,出草通畅多喂,不畅少喂;“耳”听机器运转声音是否正常,负荷大声低少喂,反之多喂。人的手臂绝不能伸进喂料口,以防被高速旋转的纹杆打伤,甚至打断手臂。大人们也就极少让孩子们使用打谷机,只是呵斥远离帮些其他忙。
这样的辛苦重活自然少不了碗碗米酒的招待,下地时大姨会挑着担送来一壶又一壶的米酒,开工时畅饮一晚,累了再来一碗便又活力满满,农忙的季节,她总需要酿几大缸才够。大人们开始打谷子的时候,便是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弟弟喜饮酒,老大尚可小酌几杯,唯我不能站沾,舌头舔舔就脸颊通红,大人们玩笑说这是不宜饮酒的体现,不像我们村的孩子,外面捡的。
“哎,老二,这个不是酒,是糖水,好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弟弟喜不自胜。
”我不能喝的,喝了脸红。”
“我问问大姨你能不能喝,你可以喝的,不会醉,就是糖水。”他吼起,“大姨,我姐能不能喝一点啊?”
“哎!喝吧喝吧,没事的,喝一点点就好了。XXXXXX。”大姨吼着回应。
隔的太远,加之打谷机的嘈杂后面的话没太听清,既然大姨说能喝就喝一点吧。学着大人模样和弟弟碰杯,果然是糖水般的清甜,一杯又一杯,不记得喝了多少直到酒壶没酒,弟弟说再去拿一壶过来便再也没有回来。从不知道喝醉是怎样的体验,只是觉得脸颊滚烫,昏昏欲睡,倒在了稻田的草垛里呼呼大睡,因着阳光炙热刺眼又铺盖了一层刚打完稻穗的干草。谁也没有发现我的去向,谁也没有看到孩子饮酒,谁也没有看见草垛里的孩子,谁也不会想到孩子喝醉;天太黑前,他们都扎好整麻袋的稻谷扛回家去了,或许贪玩的孩子早就回家了。
母亲说,从大姨家回去后才发现少了一个孩子又折回大姨家还是没有,卸下忙碌疲倦的身体后大家都发现少了一个孩子。他们放下手中的筷子,找出家中的电筒纷纷热心寻找。大声呼喊名字,想到的地方都看了始终没有回应,他们都怕被野猪叼走了,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没有人敢说出口,怕一说心就碎了。天越来越黑,希望越来越小,村民虽热心也挡不住白天的倦意。母亲劝说他们回家休息,和大姨却在家门口开着灯,守着夜。
“哎,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躲在草垛里做什么?”一位挑着桶的大婶惊呼,“快起来,要回去了,再不回去,野猪就来了。还好我浇菜晚看到你,哎哟,快起来回家了。“
咋呼的大婶惊扰我的美梦,朦胧睁眼后被黑黢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啊?”
见我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用脚踹了踹,“你不走我走了,野猪来我可不管了。”
野猪?潜意识的惊恐让我仓惶。一阵奔袭后,见远方大姨家还有灯光,真好,他们都还没睡,只希望母亲不要骂我才好。往后看,挑着桶的大婶还一摇一晃的走着丝毫不畏惧野猪一样,惴惴不安的越靠近大姨家,他们也瞧见了小小的孩子,奔过来,什么都没说,牵着手带回了家,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大姨问:“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你饿了没有?“
“喝醉了,不小心睡着了。。。。。。”
“不是叫了你少喝点吗,那可是酒酿,没有兑水的,喝醉了好几个人呢,傻孩子。”大姨又气又好笑的说。
“我弟弟给我喝的,弟弟没说我喝酒了吗?”
“你弟弟?弟弟呢?”
母亲说:“弟弟今天特别乖,早早就洗澡自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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