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上一世你置身哪里,不念下一轮你落户何处,只愿在我心里眼里,你还能遇见一如当年那份善缘,然后安好如初。
——题 记
李 华 英
1
公元820年左右,坐落在绵谷县茅坝堡区域境内的一座小庭院里,深秋的冷风吹落下许多火红的枫树叶儿,泛起一片大红,被午的阳光一照,顿时明艳猩红得让人有些眩晕到睁不开眼。
光影斑驳中,身材容貌依旧如年轻时一样娇好的杨玉人被秋风一吹,不仅又显现出几分衣袂飘飘,风姿绰绰,举止淡雅。这个看上不似民间普通老妪的古稀妇人,本来就不普通,她可就是人们常年在背后争相秘密传议的杨玉人——杨贵妃与李隆基之女。现在,她虽然白发小簪,吃斋礼佛,但瑕不掩瑜,这绝不影响她那独具传奇色彩的神秘人生。
也许,玉人天生就注定是一个具有非常传奇色彩的女人,她那生而注定不凡的身世,或许由于她本来就是杨贵妃的女儿,更是大唐王朝皇帝李隆基的女儿,因此老是引得她的一生,都处在“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状态里。
美丽不俗的玉人是于公元747年十一月四日,出生在那个起初看似一派歌舞升平、后来不经意间又混沌成一团乱麻的世道,她人长得肌肤如雪、冰清玉洁就不说了;且她来到这个人世间报道的那天,刚好赶上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季,大地处处银装素裹、冰清玉洁。她的母亲杨贵妃由此便为她取了一个这样极为美妙诗意、又能契合当时天上地下情景的名字:玉人。
玉人不仅出生的天气、季节很特别,而且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也正遇上特别的大事——
安史之乱苗头显现,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国家边关也战事频繁,这使得她这位还不知道已经给她当了老爹的皇上李隆基,整日里寝食不安,焦虑万分;后来大将李林甫一死,她的亲舅舅杨国忠又独断专权,弄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情况如此内忧外患,还未来得及与玉人小可爱见上一面的皇上老爹李隆基,也只好直接领着大批的侍从和军队,星夜兼程、马蹄得得地赶到到边关去巡视、亲征去了,并且数月未归。
一天,新一届大将陈玄妙忽然从边关归来,因为临回来之前,受了皇上嘱托,便立即赶到兴庆宫来代皇上向玉人的母亲杨贵妃问安。二人在你来我往的一时闲谈之中,玉人的母亲贵妃就此得知了陈玄妙也是老家蜀都之人,她大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心情,觉得遇上了亲人一样内心激动。
因为杨贵妃是早年与父母在逃难的途中走离散的,流落街头讨饭时,被洛阳太守杨箕带着怜悯疼爱的心情收入门中、认作养女的。自从那次逃难来到洛阳之后,杨玉环(贵妃)便再未回过家乡蜀都了,如今陡然见着家乡之人来看望自己,她不由得亲切之感油然而生,一时之间他们无话不说。
二人谈兴隆盛之中,杨贵妃也和盘脱出了杨玉人的出生之事,由于担心夫君唐玄宗长期远在边关亲征,她独自守在宫中,是养育不了玉人将来长大成人的,她便表示愿意将这个在特殊时期出生、而且父亲也不在身边的女儿玉人,放心托付给老乡陈玄妙抚养。
陈玄妙看着眼前有苦难寄的杨玉环,又想到她如今的不便和际遇,不仅当时就认下她这个特殊的老乡,还满口答应一定帮杨玉环好好把杨玉人养大成人。
后来马嵬坡杨贵妃被逼自缢事件发生后,陈玄妙就让自己的儿子陈思聪陪着养女杨玉人跪拜在贵妃面前,相认并记住了她的亲生母亲。这是杨玉人有记忆以来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不过由于年幼,她并不懂得那竟是在与母亲作生离死别的诀别…她只在懵懂中听见母亲杨玉环强撑者着最后一口气说了“茅坝堡”这三个字,便在她面前香消玉损、永远离去了。
小小的杨玉人虽然浑然不知“赐死”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母亲是因何赐死,她甚至都不知道悲伤和哭泣,母亲的遗体就被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掩埋了…这个冷清萧刹的场景给幼年的杨玉人留下了此后一生,抹也抹不去的阴影和记忆。母亲最后临断气时强说出的那三个字,也终如铁钉一样,终生都牢牢钉在了她苦难的心上。
2
马崽坡事件发生后,大将陈玄妙由于被人抹黑,很快便受到皇上怀疑,于是只好按照皇上李隆基旨意,交出兵权,留守绵谷。
无官一身轻的陈玄妙只好一心带着杨玉人,趁乱日夜逃往西蜀,经过四下打听访问,他们最终找到了杨玉人的母亲杨玉环生前指定的茅坝堡之地。
皇上怀疑的其实就是陈玄妙在马嵬坡制造了军中恐慌,以造成杨玉环与他从此阴阳两隔的,所以一时怒起,便剥夺了陈玄妙的兵权。而陈玄妙也恰好自寻退路找了个甘愿留在绵谷县境内整顿纲纪的借口,杨玉环死前所说的“茅坝堡”也正好属于绵谷行政区域辖治,所以陈玄妙就选择了安营扎寨、落户生活在茅坝堡了,他一是为了遂杨玉环生前所愿,二也为了不受外界干扰地养育杨玉人长大。安顿下来后的他们,除了经济上跟一般人不一样,其余都与普通人家一样:
耕种劳作、休养生息。后来当陈玄妙含辛茹苦地将玉人养育长大到八岁左右,他本想将她送归朝廷,而其时正逢肃宗继位,众臣不允,于是造成这个想法搁浅。
3
陈玄妙始终陪着养女杨玉人,坚定地等待着朝中某天前来相认的好事来临,可是谁知这一等,竟是八年。八年的时间,让两颗充满希望与渴盼的老少之心,感觉到太过漫长,漫长到足可以让安禄山再造一次反,杨国忠再叛一次变,玄宗皇帝再出逃一次长安,甚至还可以让无数风流人物埋骨他乡,让彪炳的史书之页,翻过一遍又一遍,更可以让那些如孩童杨玉人一样不知世事艰辛的可怜人儿再饱尝一次离苦,倍感一次不易。
正是在这样绵长到让人看不到尽头、也至终没有半点消息的等待里,虽然陈玄妙与杨玉人父女始终心若磐石,矢志不渝,但是身居庙堂之高与殿堂之深的玄宗太上皇,却有若人间逃逸了般,从无弄出半点任何认女归亲的丁点动静。
一天,实在觉得再也等不起的陈玄妙决定,最后再悉心布局几次帮助杨玉人进宫认爹的事,碰碰运气。可是他们每次前去长安,都因时任皇帝肃宗及其大臣们从中作梗,造成了太上皇玄宗不敢出面相认亲女。杨玉人由是感到了莫大的耻辱与绝望,便有意步母亲杨玉环的后尘,以自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这充满了悲情与无奈的人生了事。
而养父陈玄妙再一次耐心细致地劝阻并说服了养女玉人,并表示既然事已至此,也算完全尽了全力,要杨玉人和自己自此以后都干脆断了与朝庭相认的念想。陈玄妙还表示与其漂浮天涯海角,不如近取眼前咫尺,愿意将其子陈思聪许与玉人婚配。
杨玉人见养父陈玄妙对自己回朝认亲之事,总是百般尽心,她将这份感激一直埋在心底,本打算某天一旦回归宫中,地位得以承认,就定当成倍回报,以表心意。但如今在认亲无望的骨感现实面前,养父根据实际情况来安排她的未来和人生,她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也当即答应了此事,一则表示报恩,二则也合己意。
玉人从小跟着陈思聪一块儿长大,由于朝夕相处的知根知底,她们彼此的感情在兄妹的基础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多了一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陈思聪由于从小家教极好,所以无论是谈吐学识,还是品性气度,都不是一般空有一副皮囊的豪门公子可以望及的,他不仅满腹的经纶,忧国忧民,知晓天下,性格修养更是风度儒雅、卓尔不群。
豆蔻年华渐长成的杨玉人,对他愈来愈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来,这种情愫常常在她心中泛起小小的涟漪,有时梦里甚至还翻滚成了惊涛拍岸的波涛。每每看到他时,她就会相信书中才有的那些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并非文人杜撰,所谈无稽。
玉人毕竟是和陈思聪一起读过书、识过字的人,她非常清楚地懂得,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只要一有他在,便会让人生出满心的流连与欢喜,最后还要尽数化作眉眼、腮边,掩饰不住的吃醉了酒一样的深沉陶醉与一抹笑意。
杨玉人在心里对陈思聪生出的这番情愫,陈思聪也是明里暗里知晓的。他想,他对她又何尝不是早生爱慕、情有独钟呢?如果世上真有一种爱情,根本不存在爱或被爱,而是生而平等,相互欢喜,那么这样的爱情就绝不会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它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好、最上品的爱情了,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幸运到对它可遇可求呢。自己和玉人,应当就是。
在杨玉人对陈思聪春心荡漾的那个年纪里,其实杨玉人那常有的一颦一笑,在陈思聪眼里仿佛干净得如同小河里淙淙流淌的溪水,总是缓缓地流过他恍恍惚惚、如同做梦的心底,不仅温婉绵长,而且幸福安祥。
他有时冲动到想要把他所有的美好东西,都不加选择就胡乱而又满满地赠塞给她,他还总想希望她能和自己一样,不去因为拘于传统的礼教的束缚,而不敢开口向他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想要让她也并不要因为身世的迷离而对人生和世界老充满遗憾与失意,他会真实的永远陪在她身边,分担她那身世迷离的忧愁,送她大堆一世不变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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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精明老道的陈玄妙早已将这双儿女情长看在眼里,谋在心里,他明白要让鸟儿一样出了笼的两颗心,各自再飞回去,重新去对另外的肉身和情感给予接受和适应,那他无异于棒打鸳鸯、缺德丧良了。因此,他懂得在最为难过的时候,拿什么去做杨玉人最好的安慰和偿补——这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杨玉人心仪已久的男子陈思聪了。
不久之后,在陈玄妙的精心安排、周到布置下,人们只用了一纸婚书和最工整的一行字,写下了二人的名字,也写下了他们这辈子最美的童话: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最后按照地方风俗,履行完所有的传统程序后,杨、陈二人的婚礼很快得以如期举行。那年的陈思聪也不过才青春阳光的十九岁,风华正茂,君子方端;杨玉人也恰与初年的母亲杨玉环初嫁一样,正当二八佳人、十六岁的雨季妙龄。
婚后的生活平静如水,杨玉人心里那块关于认亲、认父失败的阴影,很快就被新婚的幸福和甜蜜,不知不觉地遮掩和抹煞过去了。结婚后的杨玉人和陈思聪,也学着普通人的样子,渐渐把小日子过得有模有样,风生水起。陈思聪跟随父亲陈玄妙常年迎来送往,主持外事;杨玉人则跟着公婆,带领奴婢,打理内务,把家务琐事打点得井井有条。
晚上两人就在昏黄的灯下一起翻阅书籍,或写诗作对,向天吟哦;或清歌一曲,高山流水。有时候,两个人被烛火拉长的影子映在墙上,伴着摇曳的烛光,显出满屋彼此偎依的四溢温情。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两个可爱的小女儿,一对稚气的大公子,合合满满,温馨完美。成为父母的两人变得愈发慈爱,他们总要看着孩子熟睡了才肯休息。彼此都了然于心地明白,这样的日子虽然比不得皇宫荣华显赫,却也格外地舒心。那时的唐朝先后历经几次战乱,这种最简单的幸福,对任何人来说,都已是弥足珍贵,这对有着不凡身世与经历的二人,更是懂得如何地去让自己感到满足和好生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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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琴瑟不长鸣,朱弦总会断,幸福总是短暂得让人肉跳心惊。杨、陈二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以后,公子、小姐也眼看长大成人,历史仿佛有意要将灾难的悲剧反复重演。是年,洪涝灾害、瘟疫恶疾等频频出手人类,一夜之间,他们眼看着好多人失踪的失踪,离世的离世,得病的得病,饿死的饿死……
瞧着十里八乡的尸横遍野,白骨无收,乞讨无数,上天的自然灾害几乎逼得穷苦百姓难以生存,朝廷也对小小的茅坝堡这个神经末梢之地,一时山重水隔,鞭长莫及。
杨、陈二人经过再三的思虑与商忖,便作出一个大胆且带自觉担当的决定,要将其家中还余下的三万贯家财悉数散尽,以此来积德行善,拯救灾民。而杨玉人和陈思聪自己,却甘愿隐居山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去过布衣素食的简单日子。她们这个大义凛然的决定与行止,让方圆百里的老百姓深深感动,互相传颂,引得当地人民十分敬仰她们。
几十年后,玉人年过半百,儿孙们也都已经远走高飞,有人于是问起杨玉人:你觉得这一辈子,没有见着任何一个该见的亲人,更没有回到本该回去的皇宫,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没劲?
杨玉人微笑着回答那些带有严重好奇心的人:上天要安排你遇上的事,你就只有尽力去适应,而且要坚持。发问者们微笑着赞许的点点头,然后悻悻地替她遗憾而归。
再后来,杨玉人又倾其全部家财,自己亲自请人在茅坝堡的山岩下,结结实实地修建了一座“万吉慈庵堂”,逐渐过起了终日吃在念佛,香火供奉祖宗的神秘日子——她深知自己内心的那个结,结得有多死——对父亲以及兄长的不满,对母亲的深深抱憾与无限思念——因而,她在晚年来到以后,人生大限到来之前,一定要用这样开脱悲情、寄托哀思的方式,来恭敬不二地遥遥祭奠自己母亲的在天之灵。
至此,杨玉人进宫认亲彻底宣告失败,这也许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有关“还珠格格”并未如愿还宫的民间故事了,它悄悄地开始,又无声地结束,就好比花儿草儿一样,循环往复地自开自落,时日一长,既无人问津,也无人理睬,只能直到最后生命黯然谢幕为止。
再后来,时间转眼来到南晋开喜年间,陈玄妙的儿子陈思聪与养女杨玉人夫妇的第八代玄孙陈鸿,官居朝廷太尉之职后,听闻祖先这些传说后,还专程带领亲属、家将、兵丁百余号人,特意从京城回到今广元市朝天区茅坝堡扫墓祭祖,并在“万吉慈庵堂”原来破败了的老地方,重新营造了祭祀祠堂,还增建了专门纪念落野的先祖杨玉人的“玉人庙”,并刻碑一栋,亲自撰文,以表祖先功德,以志不忘身世来历。
后世之人,由于听说玉人庙周围常有一对金蝉出游巡祠,疑是杨玉人魂魄归来,不愿离去,故又自动将玉人庙更名为“金禅寺”。到今天为止,据金蝉寺周围的好心群众讲述,似乎仍有一对金蝉会不时从毛坝堡山岩下,杨玉人的古墓穴里飞进飞出。他们说,这或许是杨玉人和夫君陈思聪的化身,今虽非大唐,却近似大唐,所以她们也会常回来走走、看看这个美好的人间,并在冥冥中护祐着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一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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