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班牙酒袋的缘分

我和西班牙酒袋的缘分

周末全家去了Apple Hill，快到的时候路上经过一家正在举办“Estate sale”(资产出售），于是我们又调转车头去了TA家。

那先说说什么是“estate sale”吧，美国人对东西的循环利用很有一套，他们对老的物件儿不仅不排斥，还很有欣赏的情怀，所以他们的二手市场规范而成熟。中国人对老物件儿的态度是值钱才行，比如古董，不值钱的那是破烂儿，比较而言，美国人对老物件儿的人文情怀和价值一样在意。那资产出售就是美国人把家里不用的东西全部摆出来，供人选购。这个规模比garage sale (车库旧货出售)或yard sale (庭院旧货出售)要大，一般情况下整个房子都是对外开放的，从前院到后院，再到客厅卧室洗手间。东西也是应有尽有，从花园工具，到厨房瓷器，再到家具摆设，鞋子内衣。

那是什么情况下有资产出售呢？这儿有两种情况：第一，是房子的主人去世了，儿女们把父母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销售。第二，房子的主人要搬家换房子或是搬到别的州去，因为美国的搬家人工费很贵，这时候就要大清理了，能不要的就不要了。对于我来说，我非常喜欢estate sale的第一种情况, 因为我可以有机会去看看那个老人生前住过的房子，虽然我不知道TA是谁，但我可以看到TA的生活品味和故事。我从花园工具可以猜测出TA是善于种花种草，还是仅限于一般的花园打理。从房间内置，家具摆设可以看出TA的居家品味，从厨具可以看出TA的厨品，从衣橱可以看出TA的衣品。我最喜欢看的，就是那些收藏品，那些优雅的，独特的，甚至怪异的物件，它们也许来自当地，也有来自欧洲的，非洲的，我还看到过来自中国的，上面写着楷体，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有时候我会站在一个有趣的物件儿前，想象主人公和它的故事，就像我去那儿旅游了一圈儿回来一样。回过头来，再问问TA子女关于这个物件儿的来龙去脉，看看和我想象的相差有多远。这就像一个大脑游戏，看你的想象力和现实的差距有多远，它是不是给了你一些相关的蛛丝马迹。TA的儿女们也很乐意和你分享他们对父母的回忆，这时候如果你们之间有很好的感情连接，他们会很乐意给你一个很好的价格，让你拥有这些物件儿，因为他们觉得对父母有意义的东西能找到一个可以欣赏它们的主人，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有一次，我去了一家estate sale, 房子格局优雅，偌大的房子生前就她一人住，略显空旷。巨大的复古公主床被考究的蕾丝罩着，孤零零的摆在卧室的中央，我忽然感觉这就是她一生的写照。她的厨房没什么餐具，只摆了些象征性的灶具和瓷器，瓷器也是上好的中国瓷，能看得出她不经常在家吃饭，甚至聚会。但她生活全部的亮点都在她的衣橱，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一个衣橱，我感觉我进了商场的专柜。她衣服的颜色都很淡雅，都是灰，白，黑，淡蓝，淡紫，上千件衣服有一半没摘标牌。帽子也是五花八门，上次我看到的帽子展览还是在电视上，那是英国女王的生日，英国人对帽子的爱好可是世界闻名的，那天的帽子展可谓是世界之最了，但这里，她也可以举办一个小型帽子展了。在她上百顶的帽子中，有一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顶纯白有帽沿儿，上面斜镶了一朵由孔雀羽毛组成的花儿，非常别致，淡雅中透着妩媚，有着说不出的风情。我可以想象她穿一件淡紫色的长裙，戴着这顶帽子，有多迷人。

她的鞋子也是琳琅满目，大多数都是高跟鞋，最低也是半跟鞋。偌大的鞋柜里没一双休闲鞋。她穿40码的鞋，但她的衣服却是中号加长版的，可以推断她身高至少175，她的内衣是36D的，可以想象她是一个身材高挑，丰胸细腰的女人，又酷爱衣服饰品，八成曾经是个模特。她不爱厨艺园艺聚会，应该很孤僻。

她整个房间充满了阴气，我想她是单身或丧偶。但她考究的床和床上用品有显示她很注重情爱的品质，甚至愿意宁缺毋滥。

她的衣橱简直就是女人的杀手，慕名而来的顾客络绎不绝，很多都拿着大口袋，车库居然还设了移动更衣室，女人们兴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我瞅中机会过去向她家人打听了她的情况，告诉我她情况的这个人是她的一个侄女，她终生未婚，是个模特，曾经有个英国贵族的男朋友。

一切答案都付出水面了。我像个侦探似的露出了诡秘的微笑。

那个经历非常难忘，现在想起了那些衣服饰物还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仿佛她还活在那个房间里。

把思绪拉回到当下，这也是一幢刚刚失去主人的房子，TA的女儿在出售她父母的东西，这是很典型的一个美国中产家庭，可以感受得到主人生前是个很注重家庭的人，美国家庭该有的他们都有，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物件儿吸引我的眼球。冰冰则对每一个小物件都要把玩儿一阵，她很喜欢一个有着年头的小镜子，然后自言自语的说，很特别，有用吗？没用，不要。我站在旁边就笑了，整个一务实主义。

我和西班牙酒袋的缘分

看到没什么要买的，我就走到马路边看风景了，没想到他们又看起了老式唱片，迟迟不肯离开。我又只好返回来了，等冰冰要结账时，我忽然发现一个古老的牛皮酒袋，便拿起来看，这时候，主人走过来说，这个归你了。我赶紧谢过并忽然有些欣喜，因为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这个酒袋呢，她就给我了，这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我细细观看这个酒袋，通过查看字典“Rdo.de Madrid”我知道了这是来自于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的一个老式酒袋。粗糙的牛皮面上画着斗牛士和一头跃跃欲试的公牛。酒袋后面的皮面已经被磨损了，但正是这种磨损才让我感到它的珍贵。

我坐在车上捏着它软软的外皮，想象那对去世的老人若干年前去西班牙旅游，经过一个商店买了它，然后他们带着愉快的心情拿着它游遍了整个马德里，然后这个酒袋被带回家并安静的躺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陪他们度过了很多年，直到去世。今天，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有这么一家三口，开车经过，因为车里的女孩子说，我想去看看，所以又转弯回来来到了它的家，女人要走了，因为家人还在选购，所以又折了回来，酒袋就被女主人给了这个女人。它从此有了新的家。这个酒袋从西班牙到美国，又辗转到了我手上，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摸过它，它又听到看到过多少故事，而且故事还在继续。

我喜欢在各种estate sale上淘故事，有人说，死人的东西会不会很晦气呀，人要是有晦气，生死都一样。而那些被时光打磨过得老物件儿，充满了智慧，味道，和故事，很值得让人细细把味。而且这世界上是有气场的，你的气场充满了正能量，那些看惯了美好事物的东西会朝着你微笑，你们会被彼此吸引，最终成为一家人。

这就是我的estate sale故事，但就像这世界上每秒钟都有新生儿出生一样，每秒钟也有老人死去。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不管人多富有，一样东西都带不走，所以出售的那些物件儿，是唯一留给世人的可以看到的，还留有他们气质的东西。如果能碰到有缘人买到它们，就像延续了他们情感的一种方式，是非常珍贵的一种情感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