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雨照旧一早上拎着大塑料袋推开门，不过这次张继科出乎他意料的已经醒了。
“哎？”周雨原本是推开门以后在门口停一会儿才走进来的，可他进来以后在发现，屋子里就张继科自己。
“阿窕呢？”
“回去了。”张继科靠在床头上抽烟，上身赤裸，下身盖着被子，地上扔着他的牛仔裤。
周雨把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捡起牛仔裤看了看，半条裤腿都是血。
他想了一下这血要是他哥的怎么办？随后就摇摇头。
跟着科哥三年多了，每次都只有别人出血的份儿。
“别洗了，待会儿咱俩上街我再买一条。”张继科以为周雨摇头是因为血迹不好洗，没想到周雨白了他一眼，弯腰从床底下掏出洗衣盆，把牛仔裤扔了进去。
“小雨啊。”张继科捻灭了烟头，弹到周雨脸上，“咱赚的是不多，但是也不至于买不起裤子。”
周雨不理他，接好了水，搬个小板凳用力的搓牛仔裤。
“啧。”张继科翻身继续睡觉，小雨哪儿都好，就是太仔细。
马龙今天应该休息，但他还是打车来了警局。
因为一早陈玘刘国梁孔令辉先后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王皓来了。
该来的，迟早躲不过。马龙坐在出租车上揉着太阳穴，他联系张继科的时候，王皓正出差。这个时间是马龙刻意挑选的，因为王皓对张继科影响很大，有他在，马龙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诱导张继科的情绪。
现在，张继科已经重新接下了卧底任务。王皓来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依照马龙对王皓的了解，这口气，王皓得出。
“皓哥。”马龙带着笑脸走进办公室。
王皓穿着一身军装站在他办公室里，帽子在手里托着。
陈玘刘国梁孔令辉都在，刘国梁孔令辉脸色还好，陈玘脸，都是惨白的。
“嗯。”王皓看了一眼马龙，然后坐到沙发上，“说明一下情况吧。”
陈玘张嘴叫了一声，“乐乐。”
“嗯？”王皓转过脸，“怎么？这是你负责的？”
陈玘连忙摇头，王皓把脸转过来，看着马龙。表情看起来并没什么，甚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马龙低了下头，他早就发现，张继科很多的小习惯，跟王皓一样。比如，在心里有火想动手的时候，往往看起来，是漫不经心的。
快速的交代了一遍案情和现在的进展，马龙跟王皓一句谎话都没说。
“皓哥，我跟继科儿，是在打感情牌，这个我不否认。”马龙仔细观察王皓的脸色，“但是我得对得起我穿着的警服，和头上的国徽。”
王皓刚才在听马龙说话的时候，眼睛下垂看着地面，马龙说完这句以后，他抬起眼睛，笑了笑，“嗯。”
拍了拍身边坐着的陈玘的肩膀，王皓扭过头，“所以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跟我说，不错，很守纪律。”
陈玘脸色由白转青，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王皓站起来走到马龙面前，伸出手。马龙不明就以，但王皓伸手了，他出于礼貌，还是跟王皓握了握。
“既然这样，那我们这边儿，也不能坐视不管。”
“皓哥……”
“马警官。”
王皓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张继科是我们部队的人，既然他嫌疑没有解除，我们是不会硬要把他带回去的，这点，你们可以放心。但是呢，部队，有部队的规矩。”
马龙点点头，他还不清楚王皓要干什么，但这时候不能插话反对，不然，王皓要是翻脸，这事儿急没法收场了。
“案子我们是不方便插手的，但是，我们不能放任不管。”王皓咳嗽了一声，办公室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
“介绍一下，这是方博，我们特种大队的督查。”王皓偏了一下头，方博给屋子里的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会跟着张继科，监控并记录张继科所有的行动，以便，确定他是否做了什么违反纪律的事儿，方便我们日后处理。”王皓依旧笑着，“今天就认识一下吧，省的日后他跟在张继科身边，你还要分心考虑这个人是谁。”
马龙眉头紧锁，糊弄谁呢，方博什么时候当督查了？
“王队。”王皓刚才叫他马警官，代表着接下来的事儿，没有人情可言了，所以马龙也换了称呼。
“据我所知，方博是张继科师弟，他俩都是肖团长带出来的。他来监控张继科，不大合适吧。”
马龙很聪明的没有问方博为什么是督察，因为王皓完全可以瞎编个时间点，说方博去了督察队，马龙并没办法查实这件事情。
王皓笑的，更温和了一点，“要这么说，你跟张继科当年是恋爱关系，现在你是他上级，也不大合适。既然你们警局这边儿能做到排除一切感情因素，那我们，也可以。”
“不过，要是你们觉着方博不行，我还可以换人。”王皓这次看的是刘国梁，“邱贻可最近也没什么任务，可以抽调过来。”
“那还是方博吧。”马龙咬了下嘴唇，努力管理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现在特别想骂街。
王皓点点头，“那好。”他冲着方博偏了一下头，方博又敬了个军礼，人就出去了。
“公事说完了。”王皓瞬间冷下脸，他解开军装上衣的扣子，把衣服扔到沙发上，“现在，我借你办公室用用，解决一下私人问题。”
孔令辉第一个站起来往外走，路过王皓身边的时候说了句，“待会儿请你吃饭。”
刘国梁跟在孔令辉身后，也冲着王皓点点头，“我请。”他还顺手拉走了马龙。
马龙其实，不是很放心出去，但是不出去，也不成。
十五分钟以后，王皓胳膊上搭着衣服，打开办公室的门。
“去哪儿吃？”他心情很好的问。
刘国梁往办公室里快速扫了一眼，“你挑，都行。”
马龙一把拉开王皓冲进办公室，还好，陈玘还在地上站着，脸上也没什么伤，就嘴角，破了点儿皮。
“乐乐。”陈玘轻声召唤王皓。
“啧。”王皓不耐烦的回头看他，“怎么着？不乐意跟我们一起吃饭你就先回家，我吃完回去。”
“我去。”陈玘用力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出息。”王皓翻了他一眼。
马龙也想说这俩字，但是，他控制住了。
方博在太阳一半落入地平线的时候，敲响了张继科的门。
“谁啊？”房间里，传来周雨懒洋洋的声音。
“我找张继科。”方博在门口说。
门打开，周雨警醒的站在门里，手搭在后腰上，上下打量着方博。
“让他进来就行。”张继科说了一句，周雨一侧身，方博对他友善的笑笑。
“博儿，你怎么过来了？”张继科从床上跳下来，“你不是在军校进修吗？”
“前年我就归队了。”方博扫视了一圈出租屋，眼圈微红，“师哥，你就住这儿？”
周雨伸手从张继科裤袋里摸出烟，也冲方博笑笑，走到门外关好门，背靠在门上抽烟。
这三年多，他从来没问过张继科的身份，反正他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不过，军校？
周雨抓抓头发，抬头望着血红的太阳。小时候，自己最想当兵，总觉着那身军装穿在身上特精神。
“小雨，进来吧。”
“好嘞。”
周雨收回心思，瞎想什么呢，还当兵？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想当兵，得下辈子了。
方博坐在床上，手里，捻着个亮闪闪的耳夹。
周雨刚想问那是啥，张继科就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师哥，现在也没法子。”方博脸上的表情跟他说出来的话，严重不搭，他说的一本正经，但是表情相当不屑，“要不回去，你也得过政审这关。”
张继科点点头，方博把手里的东西，交还给张继科。他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床边的桌子上写字。
“还他妈偷摸多放个监听？我看了，还没启用，但是行为恶劣啊。呸，信不着人就别用咱啊。”
监听？周雨觉着方博真厉害，就是人絮叨了点儿，写字都能写这么多。
“那你今晚跟我去看场子。”张继科看着桌子上的字，捏了一把方博的脸。他松了口气，多亏这个还没启用，不然录音的事儿，马龙就知道了。
马龙已经给了他一套新设备，微型耳机，他出门时候才打开带着。还有个监控器，在手表里。这个，应该是马龙上次刻意放在这里的。倒是也符合马龙的性格，总是要多一重保障，才安心。
张继科把耳夹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在他床和墙壁的夹缝处，接着，抬起头看着周雨。
“小雨，你跟着我，有……”有点卡壳。
“三年半。”周雨翻个白眼，他哥永远记不住日子，嗯，别的也记不住。
“想不想知道我真实身份？”
“知道不知道都行。”
他们仨在出租屋聊了一个多钟头，马龙一直在办公室里听着。他一直没说话，樊振东不知道现在是单向还是双向，就把椅子拉到角落里，努力吃零食。
“今晚我去胖子的地下球馆，你俩跟我过去，对外，就说博儿是我新收的小弟。”
马龙转着笔，神情轻松。
“我估计，三少今天不会来。他手下刚被我废了，他现在马上来找我，跌份儿，但是这两天他恐怕会找别人来找事儿，所以你俩都加点小心。”
笔没转好，掉到了桌子上。
“博儿，你从今天开始，就跟我住这儿，小雨也是，别总去网吧玩儿了。不看场子就回来，咱仨尽量不要分开。”
马龙仰头想了想，放下耳机，切断通信。
“胖儿。”
“哎龙哥。”
“会打台球吗？”
“会，还是，不会。”
马龙平时干什么都守纪律讲规矩，穿警服和穿便装都严格要求自己，台球厅迪吧这种地方从来没见他去过。樊振东吃不准马龙这么问要干啥，不说实话呢，怕马龙看出来，说实话呢，怕挨训。
“说实话。”马龙深吸一口气，他有这么古板么？
“会。”樊振东点了下头。
“晚上，你去那个地下球馆玩儿玩儿。想办法接近张继科，或者周雨方博。”
“好嘞。”
马龙重新带好耳机，过了一会儿，又摘下来。
“胖儿。”
“咋了龙哥。”
马龙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晚上，我可能也去，你看见我装不认识。”
樊振东一脸不解，“我知道啊龙哥，这我还能不懂吗。”
“我是说。”马龙更不自在了，“你要看见什么，就当，没看见。”
地下球馆鱼龙混杂，打球的，赌钱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道上外号胖子的球馆老板很会做生意，他这儿的服务员清一水儿的都是漂亮妹子，穿的都很清凉，而且球技很好。
她们可以陪着客人打球，当然了，也可以提供一些别的服务，只要价格合适就行。
球馆里面有两个包间，里边没有服务员，那是道上人，谈事儿的地方。
张继科周雨平时主要负责压着的场子，就是那两个包间。
只要不开门，里面什么样跟他俩没关系，万一有人不懂规矩开门闹到外头，或者外头有人傻呵呵的非要花钱进包间玩儿，那他俩就得上了。
今天俩包间都空着，大厅里有个球台围了很多人。
“我又赢了，给钱给钱。”
张继科看着周雨，周雨摇摇头。这声听着不熟，应该是外来的。
几个球馆熟客骂骂咧咧的从那个台子边走过来，看样子，输了不少。
外人来这儿还能赢钱，也是稀奇。
张继科冲着周雨仰了仰下巴，周雨直接走过去，打算看看这么能耐的，是谁。
樊振东闭上一只眼睛，认真的瞄了瞄，接着利落的一杆把台面上最后一颗彩球打了进去。他抬起头，一眼看见了站在球桌边的周雨。
“哎，小哥哥。”樊振东露出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你会打球么？”
“师哥。”方博看了一会儿，他知道张继科身上有监听，所以，是用手在张继科胳膊外侧写的字，“小雨被缠住了。”
“嗯。”张继科点了下头，他这会儿分不开心去看周雨。
因为马龙穿着白色紧身T和破洞牛仔裤脚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也出现在球馆里，正被一个大胸妹子带着，往角落处的球台走。
眼瞅着自己师哥屁股后面着火一样的往马龙那边儿走，方博翻了个极其明显的白眼。
“真他妈有出息。”
“我是张继科，这是我做回卧底的第四天。”
“今天，我师弟来了。”
“这小子越来越精，进屋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监听器。”
“龙，监听你放在我这里，但是一直没启用，你是不是，也在纠结？”
“我说博儿是我新收的小弟，你当时呼吸声停了一下，我听见，你笑了。”
“后来，我说最近三少会来找事儿，你呼吸又停了，这次时间长一些，我还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你是不是又转笔呢，结果笔掉了。”
“你还是怕我出事儿。”
“晚上你来到球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但你打扮的那样儿，害得我一晚上啥都没干，就跟你屁股后面跑了。好在三少没过来找事儿，不然我哪还有打架的心思”
“龙啊，我得说你两句。”
“你没有卧底的经验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形式主义，对吧。”
“不是到夜场必须穿的跟，那啥一样。”
“真的。”
“你都给我火勾出来了。”
“两种火。”
“一种是看见别人看你，我就想动手打人。”
“第二种，我要跟你说了，你肯定想动手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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