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用掉一整个晚上看星星，一整个午后泡在咖啡厅，或是，一整个傍晚坐在沙滩上，是刚好浪花打到脚踝的位置，然后随着潮涨，一手夹着拖鞋一手抓着外套退到海水不会冲上的沙丘，等星星浮现，再用掉一整个晚上看星星，都不觉得浪费。回想起来好奢侈，怎么能够花这么多时间呢？
你说，现在不可能每天花一个小时讲电话，那对你来说太过昂贵。我说没关系啊，那不是必要，偶尔讲讲就好，多也不代表比较好。你不说话，嘴唇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眼神刻意别向除了我坐的地方。空气中的味道咸咸的，也许混杂了一点海风吹来的那种，因为你去过那片海，也带了一些回忆走，我不确定回忆里有没有我，但至少我也曾在那里，我也带了一些走，有你的海。所以我对那个味道特别熟悉。
我总喜欢握着一大把沙，把手放在冰凉的海水中，慢慢让沙在手中流掉，然后再从湿地上刮起一把，再慢慢流掉。我不喜欢紧紧握着，它会成为一颗密实的球，通常这时我会朝向海天线掷出，通常这时你也只是静静看着。或者因为你都只是静静看着，所以我才丢了一颗又一颗的沙球。你会稍微抬头看着拋物线，它真的是一条线，因为丢出去时会不断剥落，在天空形成一条深咖啡色的虚线，好像一条拉链，不晓得幕后藏着什么，但我知道我们都不会想去拉开它。
看海是当天下午的最后一个行程，我们起先坐着，然后你朝向海中走，眼神直盯着前方某几个点缓缓转换着，彷佛在找什么。你越走越远，直到海平面淹到了小腿肚才停止。远远看着你转身，我拍了几张照片。背光。得放大才看得清是不是在笑。接着你又转过身面向大海，我也不甘寂寞地起身，硬是要走的比你前面一些。海水淹过了膝盖，你没说话，我试着入迷于你看得深邃的远方。那里什么也没有，或许就是什么也没有，才让你不肯移开目光，因为回到生活是充满复杂未知的宇宙，是现实的宇宙，不是那个可以从远方观看，只是一片纯净柔和的蓝。
我们待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望着远方，或者我看了你一眼再望回远方。然后你才说了一个朋友的感情故事，你问我他该怎么办，我们都知道难解，但还是花了一阵子讨论他应该放下那放不下的无止尽付出。你也知道很难改变一个人的情痴，但不想停止争辩，好像多讲一些话就多一些改变的可能。只是越讨论越觉得爱情让人失望，无力的和命运拉拔。直到海水淹过无法再向上卷的裤管，我们才感知到傍晚的微凉，恢复一点活力，重新嬉闹地往回跑。
我们常对别人的复杂感到好奇，想用力破解魅影般的宇宙，因为里头含混着一部分自己的复杂。如果解开了，自己也因此找回一点纯粹。如果还锁着，那也没关系，可以偷偷骗自己那是别人的宇宙。
所以当你深锁眉头问着他的问题，我知道一部分也属于你，你的复杂始终缠绕着，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解套，你也用尽各种方法不去面对。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像谜──像你，像是后续说出很多很多同样的观点，反驳着有答案的问题，似乎不把一切变得复杂就不像原本的生活了。你不习惯有答案，或许我们都是，存在一个需要用力解谜的环境才像活着。一个接着一个，有些成就感、有些失落感，只要让那些成就的喜悦超过失落的迷惘，就能假装难题不困扰自己。
但当我们在长长的人行道走着，在没有尽头的马路骑着车，在看着咸咸的海风吹起尘沙时，那些谜题又会一个一个凝聚成最削人的石子，让你刮伤。所以后来我知道不会再看到你了，因为我也是你眼中难解的谜，很难很难的那种。
我用无数的文字，每一页都在申论可能的解答。尽管像你说的花费昂贵，但对我来说，或许解谜成了生活最大的动力，挥霍再多都不觉得浪费。
#经常烙得愈深我们愈不敢去探索但那也是形成现在的自己最重要的关键
欢迎逛逛脸书专页：标注自由-庄博安咨商心理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