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故事的蝴蝶庵

没有故事的蝴蝶庵

文/雨巷

前段时间，有感于乡村“老地名”的保护和传承，我写了一篇小文章《留住乡村“老地名”，不仅仅是为了留住乡愁》，发表在本地的媒体上。

我在文中写道：我出生在蝴蝶湾，那是个隐藏在分湖北岸的小村庄，记忆里，是个温馨、宁静的港湾。前几年，村庄被列入整体拆迁，村民全部安置到了其他地方。前段时间，我开车经过，特地拐了进去，发现原来村舍的位置已经是齐整的厂房，记忆中的村庄已荡然无存。后来，我经过仔细寻找，总算发现路边一台变压器的铭牌上标注着“蝴蝶湾”三个字，这大概是能够证明蝴蝶湾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以前，我跟别人介绍我的出生地，一说蝴蝶湾，大家都说怎么有这么诗意的村名的，那个地方出蝴蝶吗？对于蝴蝶湾村名的来历，我也询问过，只知道村上曾经有过一座蝴蝶寺，是村以寺名，还是寺以村名，蝴蝶寺的来龙去脉，即使翻志书也未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可以想见，再过十年二十年，蝴蝶湾这个富有诗意的名称，可能会永远湮没在历史的烟尘里。

文章发表后，顾永翔老师感慨于我对地方文化的关注，特意将文章转发在朋友圈里。特别让我感动的是，顾老师还在文末加了附注：《芦墟镇志》第74页记载：“东玲村有2处古迹遗址：北玲圩朱家港口的徐将军庙和丹玲圩蝴蝶湾村的蝴蝶庵。”为了方便我查阅，他还特意给我发来了电子版的《芦墟镇志》。

顾老师是我的初中化学老师，也是一名地方文史工作者，《芦墟镇志》的主要编撰者。他的附注，帮助纠正了文中的一处差错。虽然在普通百姓口中，庙、寺、庵、观并不严格区分，但我的不确切的表述，极有可能导致以讹传讹，凭空多出一座“蝴蝶寺”来。所以，对顾老师的严谨，我是由衷钦佩的。

我把《芦墟镇志》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有关“蝴蝶庵”的内容，也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尽管这句话的信息量非常丰富，比如蝴蝶庵位于丹玲圩的蝴蝶湾村，二十多年前编撰《芦墟镇志》时早已不存，只能称为古迹遗址。但我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蝴蝶湾和蝴蝶庵，究竟是村以庵名，还是庵以村名？蝴蝶庵前世今生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带着疑惑，我去查阅《分湖三志》，《分湖三志》由清乾隆年间沈刚中的《分湖志》、道光年间柳树芳的《分湖小识》和明末叶绍袁的《湖隐外史》组合而成，记述了分湖周围二三十里之内的人和事，特别是《分湖志》第四卷有分湖周边梵寺、野庙的记录，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我又去查阅了清代徐崧、张大纯编纂的《百城烟水》，这部记述当时苏州府及所属各州县山川形胜、寺观名刹、园林宅第、名胜古迹、登临怀古之作的苏州地方文献，也没有任何有关蝴蝶庵的记载。

蝴蝶湾都是些念旧之人，比我年长一些的，大约有二十来人，建有一个微信群，还定时聚餐。我就在群里问他们，谁知道蝴蝶庵，或者蝴蝶湾村名的来历，不料这些年近七十的人都说不知道，最靠谱的一位，也只是说，那个庙应该在村东小学的位置。

这条信息我在母亲那里得到了验证。母亲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上的学，她说学堂就在“老庵”里，那时的村里人都叫它“老庵”，那些“老爷”都被藏起来了，她们就在庵里上学，附近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她说，教她们的是一位和善的周先生，到现在她还记着周先生的名字，还不停地念着周先生的好，说没有周先生，她就不可能上学。她还说，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们就在庵里捉迷藏做游戏。想来，庵的规模并不太小，否则摆不了几张课桌。母亲近几年老年病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那座庵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又是什么时候拆掉的，庵里有没有出家人，她都说不记得了。

相比于蝴蝶庵，就在蝴蝶湾村外的徐将军庙要幸运得多。这座庙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被拆除，但镇上的地方文史爱好者郑一冰先生经过走访考察，记录下一些珍贵的信息。他在经过缜密的考证后认为，分湖乡人，敬重当年徐弘基将军举义抗清节气，建庙祭祀。但推测在清初，不为当局所许，只能托明初徐达灭蝗功德建庙。这些在柳亚子的《徐弘基传》和沈昌眉《分湖徐将军庙考》里可以得到印证。

郑一冰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人动容。他说，“一些旧事，沉没在过往尘埃里，不记下来，再往后可能没人能记得了。”我在想，要是当年有相关的文物管理的法律法规，有那么一帮热心地方文史的乡贤，总能为后人留下一点珍贵的信息。哪怕是一些传说，也有着特殊的价值，总比一无所有要强许多。

那座被母亲称为“老庵”的蝴蝶庵如果现在还在，也不一定能挤进文物的行列，但它也不至于只是留存在镇志上的一句话，除此之外，毫无声息，就那么慢慢地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至少，它承载着蝴蝶湾人和附近乡亲浓浓的乡愁。

这座没有任何故事的蝴蝶庵，总是让人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