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纳的树林

1、迷路的小蝙蝠

迪纳的树林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一只外出觅食的小蝙蝠从树丛中打落，它拼命煽动着翅膀，在纵横交错的雨线里横冲直撞。雨水朦胧了它的双眼，它凭着感觉，往雨稀的地方窜，就那么窜进了树林里看林人的烟囱里。

烟囱里黑漆漆的，溅起的灰尘呛得它直咳嗽，幸好是深夜，炉子没有点火，不然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小蝙蝠使劲扑棱了一会儿翅膀，却怎么也找不到飞出去的路，它终于安静下来，“吱吱”地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呼唤着它的妈妈。

它实在太小了，身上的黑绒毛还不够丰腴，稚嫩的皮肤泛着粉红色的光泽，黑亮的眼睛闪着胆怯的光，小小的爪子抱在翅前，不停地颤抖着。

两天前，它刚刚离开妈妈的怀抱，自己外出觅食，不料竟遇上大雨。它不怕黑暗，却怕这种安静——这种听不到任何自己 同类声音的安静。它不由又扑棱着翅膀，给妈妈发求救信号。

看林人有个儿子叫迪纳，每年寒暑假，他都跟着爸爸在林里住着。如今正是暑假，迪纳已经在林里待了十多天了。

迪纳喜欢这片树林，他总是能在林子里发现惊喜。低头仔细寻觅，会发现老树下一丛丛嫩白的小蘑菇；拨开厚厚的落叶，倏地蹦出几只油亮的蛐蛐儿；他喜欢雨后蹲在一棵树下，看幼蝉慢吞吞地爬出地面，慢吞吞地爬上树干，在树干上留下歪歪扭扭的泥水的痕迹；他喜欢在有阳光的日子，躺在树底下，或爬到树杈上，任斑驳的光影在身边晃动……迪纳喜欢这片树林，也喜欢树林里的每一个生灵。

这天晚上，迪纳听着外面的雨声，莫名其妙地担心着什么，刚迷迷糊糊睡着一会儿，就被一个细微的声音惊醒，那是一种求救的声音，他很确定。但他又有些奇怪，那声音很特别，好像把空气一层一层剥开，才闯进他的耳朵，像鼓槌轻轻敲打着他的耳膜，柔弱的，无助的，悲哀的……迪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爸爸，你听，是谁在喊救命？”他使劲摇晃着爸爸。那个声音明明没有喊出救命两个字，迪纳却认定那是喊救命。

爸爸停下鼾声，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咕噜着：“快睡吧，别胡思乱想的！”说完，翻了翻身，又打起了呼噜。

迪纳却更加仔细地听着，他闭上眼睛，耳朵过滤掉爸爸的呼噜声和外面的雨声，有一种特别的声音颤抖着传进他的耳朵，确切地说，是传进他的大脑。他猛地睁开眼，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摸起爸爸枕边的手电，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最后在烧饭的炉子旁停住了。

他俯下身，一动不动地盯着炉口。那个声音又来了，奇怪，他明明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但又不像人类的语言。

“妈妈救我，呜呜……妈妈你在哪里……”声音从炉子里传来。迪纳模仿着那个声音的感觉，轻声说：“你是谁？你在哪里？我来救你，我不会伤害你！我是迪纳……”

安静，除了雨声和爸爸的呼噜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好像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过，迪纳晃晃脑袋，真怀疑自己是做梦，他直起身子，打了一个哈欠：“哎，看童话看多了，嘿嘿！”他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转身往床边走。

“迪纳，”一个轻柔的声音从炉子里传来。迪纳停住脚步，用手指掏掏耳朵。

“迪纳，放我出来，我在炉子里，我是小蝙蝠克洛……”

迪纳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小蝙蝠，克洛！我能听懂小蝙蝠的语言？！

迪纳轻脚奔到炉子旁，他不想吵醒爸爸，那样肯定会很麻烦的，爸爸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他把手放在炉盖上，又学着那个声音说：“克洛，我要打开炉盖了，你准备好了吗？你要小声点，别吵醒我爸爸！”

“好！快让我出去，我好闷……”

迪纳打开炉盖的瞬间，克洛就幽灵般钻了出来，在房间里东奔西窜，想找到出去的路。迪纳着急地打着手势喊它停下，它却没听见一样，在小小的房间里撞来撞去，直到把窗台上爸爸的空酒瓶撞了下来，摔到地上，发出“乓”的巨响，小蝙蝠克洛才吓得躲进了窗帘里，它瑟瑟发抖，不敢睁开眼睛。

爸爸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呼噜，他实在睡得太沉了。

“克洛，我不会伤害你的，我送你回家！”迪纳轻声说。

“你保证？不抓住我？前段时间我一位姑姑，被人类抓住，再也没有回来……”克洛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保证！……你到我背上来趴着，我抓不到你的，我不会伤害你！”

迪纳感觉一团柔软的东西黏到了背上，小爪子上尖锐的指甲抓得他有点痒。他走向门口，拉动门栓。

“迪纳！”一声大叫把迪纳吓得一个趔趄，“迪纳，半夜三更的，你去哪儿？”是爸爸，他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关键时刻醒了呢！迪纳偷偷做了个鬼脸，回头跟爸爸说：“爸，我去尿尿，你先睡吧！”他急忙拉开门栓，闪出了房间。

雨还没停。迪纳从门口扯过爸爸的斗笠，大大的斗笠把迪纳和克洛都遮住了。

“迪纳，我找不到家了，我只记得那是一棵很大的树，大伞一样的树冠下有个洞，我和家人就住在那里。”

“没关系，这片树林，我早就转遍了，熟着呢！”迪纳扬起手电筒四处一掠，接着说，“这片林子共有一万两千六百三十三棵树，我用了三天才数完，在每棵树上画记号用掉了我两盒彩笔呢！”

“哇，你太厉害了！我只知道这林子里有鸟，有蝙蝠，有松鼠，我还知道我家附近有一棵桉树，足有100米那么高，听我妈妈说树顶上住着蛇妖，我们都要离他远点，我爸爸就是被蛇妖捉去的……你知道一百米多高吗？有天空那么高吗？能够碰到那些漏下雨点的云吗？”克洛从迪纳的后背爬到了他的肩头，认真地问。

迪纳被克洛逗乐了，咯咯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有多高，不过我大概知道了你家的位置。”

“估计妈妈找不到我，该急坏了……”克洛沉默了一会儿，扑了扑翅膀，有点着急地问“你确定能找到我的家？天太黑了啊！每棵树都差不多……”

“放心好了，就算闭着眼我也能找到！”迪纳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七上八下，摸不着底儿了。雨已经停了，树林里黑漆漆的，只剩下迪纳手电的光在远远近近的树干上撞来撞去。

2、蛇妖探秘

“克洛，你在哪儿……克洛…”一声声呼唤悠长深远，从林子远处飘来。

“是妈妈，妈——妈——！”克洛喊了起来。迪纳停住了脚步，判断声音传来的方向。

“迪纳，我去找妈妈了，谢谢你帮助我！”克洛飞了起来，只要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就不会再迷路了。

“克洛，”迪纳伸手摸摸克洛背上的绒毛，“我们还能见面吗？”迪纳太孤单了，每天除了在林子里奔跑，就是自言自语，好容易找到能跟他说话的朋友，真不舍得离开呢！

“迪纳，我们……”克洛趴到迪纳耳边悄悄地说。

“好！我们明天见！”迪纳说完，转身回家了。

爸爸还在酣睡，月亮努力地从厚厚的云堆里钻出来，风又扯着云把它蒙了起来。

第二天。

迪纳的树林

迪纳东转转，西看看，那棵最高的桉树就在眼前了。克洛跟他约好了在最高的桉树下见面，他应该不会忘了吧！

迪纳仰头往上看去，这棵树太高了，它笔直笔直的，像一支箭插向云间。它的树干光滑细腻，几乎没有节疤，克洛飞到树顶还有可能，迪纳想爬到树顶可谓天方夜谭。

“迪纳！”是克洛，他飞冲过来，一下子贴到树上，像一滩黑泥。

“克洛，就是这棵树的树顶有蛇妖吗？”

“对！我今天又试探了一下妈妈，她说蛇妖跟这棵树一样老了，我们可得小心点！”

“我觉得没道理。我一定要上去看看，打破谣言。只是，这树太高了，又那么光滑，怎么才可以上去呢？”迪纳边说边四处打量，上午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丛，闪闪烁烁的。

“藤条！”克洛指着不远处的长藤，小声喊。

迪纳奔过去，扯下细细长长的藤条，拽一拽，点了点头：“够结实！够长！”克洛默契地咬住藤条的中间，往上飞去。

“遇到第一个树杈就挂到上面！”迪纳仰着头喊。

藤条不断上升，终于顺着桉树垂下来，不动了。迪纳轻轻拽了拽，然后紧紧攥住藤条往上攀去，这树着实够高，已经攀过其它树的树顶，才刚看到这棵树的第一个树杈，克洛正倒挂在树干上休息呢。迪纳弓着身子，双手双脚用力，几步并作一步窜上去，一个翻身，坐到了树杈上。雨后的风有些凉，阳光却不带一丝杂质，暖暖地包裹着迪纳。

迪纳往上看了看，就这样一个树杈接一个树杈地攀上去，应该很快就能到树顶。“克洛，我们继续往上！”迪纳把藤条一端绑在自己腰间，死死地打了个结，另一端递给克洛。克洛点点头，眼神里却有些退缩了。它往上看去，风轻轻摇晃着树叶，阳光在树叶上跳跃，天空偶尔掠过几只鸟，但绝对没有蝙蝠，蝙蝠属于黑暗啊，它怎么可以跑到黑暗以外呢！

迪纳的树林

迪纳看出了克洛的犹豫，就改变了主意：“克洛，你就在这个树杈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迪纳喜欢冒险，他也相信自己的推断，他觉得蛇妖纯粹是无稽之谈，如果真有蛇妖，估计这片林子里都不可能有生命存在了！

他麻利地把藤条另一端绑在树杈上，万一有意外也可以顺藤摸瓜。克洛说：“迪纳，对不起，我忘了在阳光里我会头晕了……”

“没关系，我也忘了，蝙蝠只适合在昏暗中行动！在这儿等我！”

藤条被牵着不断上升，很快消失在克洛模糊的视线里。迪纳越往上攀，就越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那神秘的树梢上，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他一步步爬上去。

“咿～哩～”

是谁在唱歌？那声音柔美又带着一点忧伤，迪纳抓住一个树杈，回身向脚下望去，林子里的树梢在风里起着绿色的波浪，迪纳好像腾着绿云飞起来了一般。

迪纳爬过很多树，爬这么高的树还是头一次，他又往树顶望去，团团白云从树顶悠然飘过，好像伸手就可以拽住，桉树大大的叶子在风里“簌啦啦”摇晃，好像在对他摆手，告诉他不要再前进。

可是，迪纳不想停下来。

“咿～呀～哩哩～呀……”歌声又响起来了，像清脆的鼓点音符，在他的心上轻轻跳跃着。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谁！”随着一阵树叶的沙沙响，一个绿色的影子闪电般从树梢蹿下来，迪纳还没看清，那影子便又回头向树梢蹿去，躲进一片浓密的叶子里。

“你好，我是迪纳！你是谁？”迪纳试探着问。

“你……你能看到我？”一个声音尖着嗓子问。

“我没看到你，你在哪里？你是谁？”迪纳眯着眼睛仔细看，也没看到有啥动物的影子。

“你……你听得懂我说话？”那个声音里掺入了惊奇。

“我能听懂，你能出来吗？我不会伤害你！”

“可是……你不担心我会伤害你吗？我可是……是……蛇妖！”那个声音有些犹豫，有些发抖。

“哈哈，你肯定不是妖，不然早就吃掉我了。出来吧，朋友！”

一阵沉默，又是一阵树叶的簌簌声。

“你刚才说……朋友？”一个矮小的细长的身影从

树叶后探出来，它油绿油绿的身子，脑袋圆圆的，两只黄豆大的眼睛嵌在头两侧，分叉的舌头吞吞吐吐。

是条小青蛇。

迪纳的树林

“你就是传说中的蛇妖？”迪纳不是不怕蛇，只是这条蛇跟他心中设想的蛇妖差太远了。

“你才是妖呢！这里从来就没有蛇妖，是树林里那些鸟为了吓唬它们的孩子，才想出来的馊主意！不过……”小青蛇歪了歪脑袋，吐了吐舌头，眼神里渗出一丝忧伤，“我的爸爸确实伤害过它们，他最后一次回来，就是带回来一只鸟……”

“是什么鸟？是不是黑色的，毛绒绒的？”迪纳想起克洛说过，它的爸爸被蛇妖捉去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小青蛇对面前这个瘦瘦的男孩子更加好奇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爸爸带回来的不是鸟，是蝙蝠，那是一种翼手目哺乳动物。”迪纳的语气有些沉重，他心里闪过了克洛的影子。

“蝙蝠？……或许吧，反正爸爸吃掉它后，再也没有醒过来，爸爸临死前告诉我，他吃的东西可能有毒……从那以后，我只吃树叶，我讨厌所有的鸟，讨厌那些毛乎乎的东西！”小青蛇的眼里含着泪花。

“原来是这样……这里有蛇不假，但不是蛇妖……”迪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青蛇，继续说，“你自己在这儿不孤单吗？”

“你是第一个叫我‘朋友’的人，我从来不知道朋友是什么感觉的，这棵树越长越高，我也宁愿这样自己待着，感觉孤单的时候，就自己唱唱歌，跟树叶说说话，然后吃掉它们。”小青蛇的脸上掠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还有小蝙蝠克洛。”迪纳挪了挪屁股，毕竟坐在树杈上有些硌人。

“克洛？是谁？”小青蛇歪了歪脑袋，细长的尾巴往树枝上缠了两圈。

“是一只小蝙蝠。”迪纳顿了顿，“你的爸爸吃掉的，可能就是它的爸爸。”

小青蛇低下头，此时它特别想见见那只小蝙蝠，如果它们从一开始就是朋友，如果蛇从来都不会伤害蝙蝠，那该多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