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学会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儿

没退休的时候，每逢开学，给大学生或者硕士研究生上第一堂课，总是会讲一个主题：学会读书。轮到给博士生上课，这这个话题可能就不讲了，因为即使讲，他们也学不会。极个别特别肯下功夫的，也有这个可能，教书带学生这么些年，我只碰上一个，在读博之前不会读书，读博之后，居然入门了。

每次讲的时候，都有学生说，我们都读了十几年书了，怎么还要学会读书？我说，你那十几年其实就是在学怎么考试，你们多数人都不会读书，连门都没入。上大学开始学，也许还来得及。

对于大学文科生而言，一个人是否受过高等教育，当然不是看他有没有文凭，也不是看他有多少专业知识。一个人即使读到博士，能有多少所谓的专业知识，每次考完试，还不都就着饭吃了？这里的关键，是他有没有变成一个读书人。如果是读书人，那么有两个功夫，是必备的。一是阅读理解的能力，无论多么艰深的书，都能啃下来，读懂。二是查阅资料的能力，在阅读中碰到难点，生僻的典故，有这个本事去查到出处。进而你想就本次阅读写点什么，可以方便地查阅到你所需要的相关资料。

事实上，有了这两个功夫，你以后在社会上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应付了。面对上面交待的一摊子事儿，不了解，不懂的，你可以去查相关资料。如果涉及专业问题，则找来相关的书籍把它读懂。下一步，再进一步查阅相关资料，才有可能把有关的选题做出来。傅斯年所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到脚找东西。就是这个意思。能找，会找，找得到，就是本事。这个本事，得学！阅读理解能力，也是得学。反正在工作中，无论什么工作，你摊上的，就是一件又一件的事儿，如果这些事儿没有知识含量，也就罢了，有知识含量，那你就按照读书学来的本事去做就是了。所谓的创造性工作，前提就是会读书。

所以，在我的课上，所谓作业，就是交一到两篇读书笔记。书嘛，由学生自己选。当然书选的不好，成绩就会打折扣。要想把一本有分量的书，读明白了，而且写出点体会来，势必得看好几本书，查阅一堆的资料。一般来说，读书笔记的分数，要占整个这本课的分数的一半以上，只要把读书笔记做好，漫说最后的考试可以不考，连我的课都可以不来上。这样的作业，不大好抄，所以，比较能看出功夫来。

尽管如此，一个课堂几十个学生，真正笔记做得好的，也就是几个人。不过我已经满意了。我知道，经此一番折腾，至少，他们中间有人知道读书是怎么回事了。至于以后是半途而废，还是继续做读书人，我也就管不着了。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诱惑太多。不像以前，一天下来，手里有本书，一杯茶，可以泡一天。当年西南联大的学生，之所以有出息，跟学术空气自由有关，跟这种无诱惑的泡茶馆生活也有关。现在的人们，养成读书习惯已经不易，即使养成了，在诱惑面前，也可能丢失。人性的弱点，就是好逸恶劳，能有人读了喂给你，看看视频，听听短平快的音频，有几多方便，几多快感。即使消化的时候，吞进了人家的唾沫，又有什么打紧？

但是，只要你还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还是自己读的好。别以为一旦学会了，就可以睡一会儿，等别人跟上来再说。说不定，明天碰上的书，你就读不懂了。学会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儿。一辈子读，一辈子在学着怎么读。

毕竟，在今天读书还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儿，如果有一天，谁读书谁丢人了，那么，也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这样的，早被丢进垃圾堆，烂掉，臭大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