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才是日本经济衰退的真正魔咒
日本总人口的减少以及人口结构的老龄化恐怕是日本经济衰退的主要原因。而这个原因在主流学术界,无论是日本本土,还是其他国家,都没有引起足够多的重视。
一些经济学家常把二战后日本经济的腾飞称为“日本奇迹”。而就像“奇迹”这个词本身所含有的一种神秘感和未知力量一样,日本在九十年代所经历的经济大减速(或者被称为“失去的十年”)背后的原因,也同样让经济学家们至今议论不休。
许多深受凯恩斯影响的经济学家坚持认为日本的问题是出在需求不足上。最典型的一种论调便是:日本正遭受通货紧缩的折磨,日本央行需要扩大货币供应,日本政府应该继续增加赤字水平,拉动投资和消费,让日本能够重新回到一种“温和通胀”(例如2%的通货膨胀率)的轨道上。
事实却是,日本央行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实行长时间的超宽松货币政策,也就是零利率政策(ZIRP)以后,经济非但没有好转,而是更加明显地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有意思的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甚至还不只一次地公开表示,这是因为日本央行印的钱还不够多,日本政府的负债还不够高。
而在现实中,日本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凯恩斯式”模型。日本政府实行着全世界最宽松的零利率货币政策,拥有全世界最高的负债率(负债/GDP高达230%,比希腊还要高),而经济状况却依然没有好转。因此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再将凯恩斯主义当做一种“药方”,而更应该怀疑其本身也许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对于另外一些经济学者来说,日本的问题恐怕不是出在需求,而是出在供给上。也就是说,夺走日本经济发展活力的不是那抽象的“需求不足”,而是实实在在的供给减少。劳动力资源作为经济增长的要素之一,却似乎被许多经济学家忽略了。工作年龄段人口比例的下降,也就是劳动力供给的下降,或许才是日本经济衰退的真凶。
在“失去的十年”期间,日本的实际GDP增长为9.6%,而同期美国为38.7%,欧洲15国为22.7%。表面上看起来,日本的确遭遇了什么经济“魔咒”,从而导致日本的经济增长相比欧美发达国家产生了巨大差距。
而我们不妨再看看另外一组数据,即工作年龄段人口的人均GDP情况。同样在那段时期,日本工作年龄段人口的人均GDP增长为31%,美国为31.8%,欧洲15国为29.6%,可见三者并没有明显的差异。也就是说,日本的青壮年与欧美发达国家的青壮年的经济产出差不了多少。因此能够解释日本总体GDP增速的下滑的原因便只剩下人口结构。
日本在“失去的十年”间不仅经历着金融泡沫破裂后的各种问题,其同样还经历着一段非常快速的人口结构的转变——即人口的老龄化。无法参与工作的老人不仅正逐渐变成强大的“分母”拉低了日本的人均GDP增长,更增加了市场整体的运行负担。我们可以把欧美国家理解为由一对年迈的父母以及3个青壮年孩子组成的家庭,而日本却是由一对年迈的父母以及1个青壮年孩子组成的家庭。日本孩子与欧美孩子之间的生产力差距不大,而日本家庭与欧美家庭的整体财富增长差距就十分明显。
日本2014年的人口约为一亿两千七百万,一些研究表明,根据当下的人口趋势,日本在2040年至2050年期间总人口将少于一亿。也就是说,日本的总人口恐怕在25-45年后将会减少30%。更加令人震惊的是,一些日本北部的小村子里超过65岁的人口比例目前已经超过了50%,甚至还有研究预计日本北部超过80%的市、町、村将在2040年消失。有一份关于房屋空置报告的数据则更加令人触目惊心。在总数为六千万间左右的房屋中,有大约八百二十万间房屋是空置的,而这其中又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房屋是既没有挂牌出售,也没有对外求租。在一些地方,被抛弃的房屋甚至达到了总房屋数的百分之十以上。
因此,即便我们不用很生涩的经济学理论去解释日本衰退的成因以及对策,日本人口显著减少的事实,即人口的老龄化过程,也一样值得让人们感到忧虑。更重要的是,人本身就是经济发展的目的。没有了人,一切经济,文化,政治,都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
日本人口增长率下降的原因
每一个人或者每一个家庭都有选择不生育或者减少生育的理由,但我同时也相信,这背后有一些糟糕的经济政策后果在作祟。
从社会的角度来说,日本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承受着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生活压力。一般的工薪阶层常常需要在一周工作六天的时间,并且有时需要加班到深夜才能回到家。我们很难给出非常好的理由让这些拿着勉强足够生存的工薪族在回到家以后还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创造新的生命。高压低薪的工作的确会让人对未来感到悲观,但我想这并不是低生育率的全部原因。
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1990年金融泡沫破裂以后,一系列的经济干预政策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日本人的生活习惯和决策。在日本,因为法律的“保护”,雇主开除或者解雇一个签署永久合同的员工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这表面上是为了“保护”员工的利益,但事实上却造成了雇主更少地雇佣全日制员工和签署长期/永久劳动合同,进而导致更多的人是以低薪短期合同的方式被雇佣。一旦这些员工接受了短期合同的工作,他们便很难说服其他雇主以长期或者永久合同的方式雇佣他们。因此,在对未来高度不确定和忧虑的情况下,日本年轻人成立家庭和生育子女的欲望就明显地降低了。
与此同时,安倍政府提高消费税的计划,不仅使得本就虚弱和高度管制的劳动力市场雪上加霜,还给一般日本民众的生活增加了更重的负担。繁重的税负,以及加速老龄化的家庭成员,加上货币宽松使得物价没有得到自然修正,越来越多的日本女性也加入到了劳动力市场中,特别是一些低薪的工作。这就使得原来已经成立家庭的女性可能因为工作压力的缘故而选择不生育,也使得原本单身的女性拥有更少成立家庭的可能。
日本的外来劳工
日本并不是发达国家中唯一人口负增长的国家,但其几乎有着发达国家中最苛刻的移民政策。
根据日本官方的数据显示,在日本进行住民登记的外国人为200万人左右,但这只占日本总人口不到2%。而外国劳动人口只占日本所有劳动人口的0.1%左右,相比于美国的9%,德国10%,甚至瑞士的5%以及荷兰的3%,日本及对外来劳工的封闭显露无遗。
根据2009年日本官方调查的近六十万外国人的工作情况显示,大多数外国人就业集中在日本的制造业领域,占比接近40%;其次分别为服务业,13%左右,以及酒店、食品行业,占比约为11%。而这些外国人则主要来自中国、韩国、巴西以及菲律宾。来自亚洲的外国人多集中在制造业;而相比之下,来自欧美发达国家的外国人则更多地集中在教育领域,占比超过了50%。
尽管合法的永久劳动合同可以让外来劳工享受与本地人相近的法律地位和一些生活待遇,例如:医疗,养老保险,子女的免费义务教育等等,但这些却不适用于“零时工”或者其他的短期合同工,而此类雇佣关系占外国劳工的比例大约为20%。
低外来劳工流入的原因
正如上文所提到的那样,日本在二战后经历了经济飞速发展,而其却不像其他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同时伴随着大量外来劳工的流入,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和日本本土在历史上长期的单一民族构成有很大关系。但此文的目的是试图给出一些经济原因。
首先,在二战后,日本人口中农民的占比相对于西方国家来说要高很多。因此,1955-1973这段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大量的日本农民涌入城市,给城市注入了足够的劳动力。
其次,高度的机械化。日本在战后的经济发展得益于日本工业的高度机械化,这使得日本人均生产力得到了颠覆性的改变,也使得日本工业能够在全世界立足。同时,快速的机械化意味着相比于西方其他国家,日本对于纯手工工人的需求没有那么高,因此也就看似没有开放外来劳工的必要。
最后,长时间的工作时间。有研究显示,在1960年代,日本人的平均工作时长达到了2660小时/年,虽然后来在1982年降到了2100小时,但依然比西德的1690小时以及法国的1650小时要高。
因此,综上几个几个原因我们不难看出,日本在经历经济飞跃的时候并没有显著地遇到劳动力短缺问题,于是开放外来劳工在那时似乎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必要,也使得日本缺乏开放移民的态度和民意基础,也就导致了目前尴尬的境地。
日本政府的对策
日本政府在近些年也逐渐开始重视,并且分析关于吸引外来劳工的一些经济收益。例如,日本的司法部会每隔五年发布一份叫做“移民控制的基本计划”的报告,以用来分析、讨论甚至制定一些关于吸引外国移民的长期规划。
而事实上相比其他发达国家,日本政府在这方面的努力似乎一直不是很积极。相比于新西兰,澳大利亚,加拿大,这三个开放移民的英语国家,日本的移民政策依然十分苛刻。并且一些民调还显示,对于开放移民的提议也并不能获得大多数日本民众的支持。这样一来,在争夺技术劳工的市场上,与其他的移民国家相比,日本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竞争优势。而正如上文所分析,日本可能比其他发达国家更加迫切地需要外来技术劳工来解决他们的问题。留给日本人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而许多日本人却还将自己周边的邻国当作自己最大的对手,殊不知他们的敌人就是他们自己。
经济学家凯恩斯有句名言:“从长期来看,我们都将会死去。”也许正是受到太多凯恩斯主义的影响,恐怕大多数日本人和日本政府一样,正将自己的头埋在土里,试图逃避即将到来的现实,试图不负责任地把困难留给本就看不到希望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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