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与不见

伴着三分的微醺，我坐在北京的KTV，二月十四日，年初三，情人节。盯着歌曲屏幕，耳畔飘荡着朋友们的歌声，我扫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而这一天也是我的生日。与家人结束晚餐，再与闺蜜们小聚，林先生另外安排了牌局，不妨碍女子们的约会。

一整晚，我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背着林先生，要不要如此不诚实的欺瞒过所有人。划开手机，我凝视着那个熟悉的号码，一条简单的HB短信。我明白那是HappyBirthday的缩写，我懂得这隐喻的文字，是怕给我带来麻烦。

已经多久，没收到过他的祝福，若不是一月在上海相见，我想这个生日或许也是安静的。只有重温过的感情，才装不出漠不关心的冷淡。

徘徊在感性和理性之间，从收到短信的一刻我就开始犹豫。别人说犹豫一次是思考，犹豫两次是心结。而我这深深的心结，多年来因谁而结，又有谁人能解。终于按下：我回来了。包括自己此刻的地点。

或许他也没想过会收到这样的回复。在这春节与情人节交汇的日子，谁不忙碌呢。他说一小时左右到，我想他是需要时间去处理此刻的身边人吧。

站在街边，春节的北京变成了空城，车很少，人也少。一辆帕拉梅拉闪起右灯，向我驶近，陌生的车牌号，太久没有步入彼此的生活，对他的一切，早已不再熟悉。

拉开车门，看见副驾上放着一只生日蛋糕，这么晚了，短短一小时他去哪里买的蛋糕。尽管当晚我已经吃过两次生日蛋糕，但此刻依旧会有些许的感动。他让我等待的时间，从来不是耗费在别人身上，一生都是如此。他说再晚几分钟，店都关了，就真的只能空手而来。

选择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下。他打开车灯，为我点上生日蜡烛，我闭上眼睛，许下相同的心愿。睁眼的一刻，我仿佛穿越了十多年的光阴，烛影摇曳，午夜梦回的人，就坐在眼前。

他倾身凑近，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说了声“生日快乐”。同样的举动，也常发生在我与林先生之间，他与林先生总是有太多的相似，却让我忘了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需要我专心的爱意。

凭着三分的酒意，我撇开温馨的气氛，问他：“为什么不结婚，是在等谁吗。还是因为谁留下的阴影，让你讨厌婚姻呢？”直白的言语，伴着微醺脱口而出，恐怕是这么多年我内心最想询问又难以释怀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垂下视线又抬起，说“我没有在等任何人。”

我就这样凝视着他，他又笑了一下，说“婚姻是责任，是决心，也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和束缚。我没有准备好，也不喜欢被约束。”

我说“我不相信”，深吸一口车内的空气，暖暖的空调刺激着体内的酒精，让我觉得闷热难当，让心里的话语不吐不快。我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说过要结婚，要给全北京的人发喜糖。现在你却说对婚姻没有准备，不想被束缚。难道，你曾经说的都是假的吗，还是根本就不想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我真是醉得不浅，这样追根究底的话语，换作从前是定不会说的，而今是怎么了。时间年复一年的过去，每每想起他，我的心里总是千般滋味，可是怎样的答案才能让自己释怀呢。

我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儿时家庭的氛围，父母不管不顾的忙碌，让我对所有的爱都会质疑，我总会把爱人一次次推开，耗尽他的卑微。对林先生用了四年，而对他，用了一生。

瞥向车外的夜影，良久的沉默后，我听见他说“曾经说的都是真的，现在说的也是真的。我没有在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等不到。”

一瞬间，我的心里充斥着感伤。即便一次次诉说着已经过去，他的动向与自己无关，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乱想，可是又怎能真的淡然。我说“这一生我最对不起你。”

他说“没有对不起。感情的事从来都是自愿，也从来都知道付出与获得并不能对等。”

我微微勾起唇角，想对他微笑，缓和内心的哀凉，却又难以自抑地鼻酸。我说“在韩国受伤住院的时候，有恨过吗，我的不闻不问。”

他说“没有”，片刻的安静后又回答，“当时可能有过一些想法，毕竟，人在最糟的时候情绪难免负面，但也能理解你的处境。” 又补充道，“事情过去了也就没再多想。”

我低下头，感觉到眼底的温热逐渐漫过眼眶，我说“从那之后，我的生日再没收到过与你有关的消息。我知道，你在责怪我。我也知道，你一定感激着身边陪伴和照顾你的人。”

咫尺间，传来他无言的叹息。

即便在上海，我们叙着彼此的现状，也不曾把话说得如此明朗。埋在心底多年的心语，悉数倒出，人生呐，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今晚借着酒精的迷蒙，就让我好好地说吧。

我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换作我，你一定会来，可我没有办法像你对我一样，去对待你。我打过你的电话，这个国内的号码是关闭的，后来听说手术还算顺利，我没有再去打听其它的联系方式。我心里一直很愧疚，很对不起。”

他用指背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再次说了句“没有对不起，我能理解。否则此刻又怎么会坐在这里。”

无论我做错什么，无论我有多自私，他和林先生一样不曾对我狠心过。这世间除了婚姻，有多少感情可以牵绊十八余载？我用尽了我的一生去抒写这个故事，这个在青葱岁月就走进我生命的男子，也用他深沉的情意，在我心底烙下了无可替代的印记。

这些年，在职场上，生活中，也遇过各色优秀的男子，可是在我眼里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我的丈夫，我放下了也屏蔽了林先生之外的一切情意，除了，那个不可说不可想的他。

每年的生日，我总会不自觉地等待着任何与他有关的动向。收到过加拿大博物馆的捐款感谢邮件，收到过各类慈善捐赠的提示与感谢，那个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国度。我都会特意去勾选已读确认，或者简短回复，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能同步看见，但我用自己的方式在告诉他，我收到了他的祝福。然而这一切，在那一年之后，都停滞了。从此，我对生日再没了任何期盼。

茫茫人海，两个不相干的人，何为爱？我想，爱是不离不弃的相伴，我对林先生是爱。而用了十八年掩埋的感情，我相信，这也是爱。只是，爱很贵，贵到让人无能为力。

虽然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但我不会忘记曾经的你，也很喜欢现在的你。

很遗憾，这一生，只能陪你走一程。愿另一个她伴你三冬暖，春不寒，为你立黄昏，与你共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