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1937年,我们都当了逃兵。"
在一个酒馆里,我遇见了一个国人。长居于德国的他看上去已经快60岁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神依旧很好,因为听见我在和同学讨论中国海军的问题,就走过来说要一起探讨一下。
探讨着探讨着,他便开始讲述起他自己的故事。
"我的爷爷是海容号的水手,那天早晨,记得大概是9月份,远远的就听到在打炮,长江渡口上到处都是南来北往的溃军,嚷嚷着要过河呢。
一个个长官面色都不好看,听说早晨大官下了命令,要自沉船堵住长江入海口。不过我们也还有其他任务,那就是接这些从北边退下来的陆军退到长江南边保卫首都。码头上,工农商,各式大小的船都有,码头北面溃军难民们则一眼望不到边,从码头上上来的都是伤员,也有几个败类想要提前上船,都被旁边的军官枪毙了。上了船的不管是北京的,还是山东的,山西的,一个个都垂头丧气,面如死灰,这是没了家园的神情。
缺胳膊断腿的在一边低声哀嚎,胳膊腿都全的不是骂骂咧咧的就是垂头丧气的。忽然下面的人群突然聒噪起来,我爷爷还站在甲板上看热闹,就被长官呵斥道"还不快去轮机室起火,还在这里看热闹。",后面的事情我爷爷就没看见了,听说是一个河北的营长鼓动着士兵要抢着上船,最后被中央军给平了,被枪毙之前还在嚷嚷"让这些老弱病残留在北边,让能打仗的先过去"。话说的倒是没错,不过现在人心已经不稳了,要是不收治伤员,那谁还能效死奋战呢。到了下午,远远的就看见烟尘来了,炮声越来越近,长官让工程兵在船上放了炸药,又开了十二个通海阀,海容号真是一条好船,40年船龄,我爷爷在船上当了30年水手。从北洋海军,到参加革命,不知道经历见证了多少,随着汽笛一声长鸣,轮机室熄火了,水手和船长在江岸上站了一排,我看到管伙食的伙夫都在抹眼泪,随着一声爆炸,船颤了颤,那根平时我爷爷亲手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桅杆倒了,烟囱慢慢的冒了两溜烟,北边的枪炮声越来越大,还留在江北的人都开始垂头丧气的挖土方,而我爷爷则跟着撤到了重庆,后来武汉的时候也上过战场,又过了几十年,船上的老人再聚的时候,轮机长降了共,大副少了只手,伙夫早早的就去了,船长在白色恐怖的时候被关了进去,听说只三天就没了性命。后来我出生了,政策也好了,我爷爷就一直让我来德国看看海容号出生的地方,那厂子早就没了,我就去厂子的旧址装了一捧土,刚好那土里有个螺丝,当时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惜又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几天,还没来得及回国,我爷爷就病危了,最后的愿望,是把骨灰撒到长江口,"陪陪老朋友"。那天我过去了,我爸,我叔叔,我伯伯和几个战友在江边站成了一排,远处是此起彼伏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几个游人在旁边笑着摆着姿势拍照,长江上的游船上满是欢笑和嬉笑怒骂声,一阵风吹来,游船鸣响了汽笛,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海容号最后的样子,我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我们将爷爷的遗存洒在长江里,如同那一刻一样见证一个老伙计的与世长辞。"
那人说到这里,有点哽咽,而我们两个也有点受到触动。那人又喝了一杯,"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激动,就是走到现在真的不容易,还希望大家都能够好好珍惜。"我们又随便聊了几句,就分手作别。
我和我的同学在之后再也说不出什么轻松的话题了,突然明白只有好好学习,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才能不负无数先辈的付出,他们用生命保卫了我们的幸福,那我们也只能幸福给他们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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