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心开始写小说时,他的心情肯定是澎湃的,脑子里构思了很多种主题和开篇。天南的海北的,人文的科技的,甚至还有一篇恐怖科幻小说。
脑子里的素材显然不是那么足够,便站在自己的书橱前挨本看书脊上的书名,似乎里面隐含了些许灵光。打开又合起的笔记本和字纸篓里写废了的草稿象征着他的努力。
咖啡茶叶可乐红酒甚至一碗二锅头所带来的除了阵阵尿意还是阵阵的尿意。灵感哪里去了?
或许家里不够安静,石英钟的滴答指针聒噪的奔跑着,把灵感也勾搭没了。不禁想若是去某个度假村,开一间房,应该很有感觉的,天呐,我似乎还少一个情人。那样,就可以在我写作的时候抬头就是她的样子和温存。
他抬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家,床上凌乱的丢着几件内衣,门边的深蓝色拖鞋倒扣在地板的尘土里。另一只却隐藏在沙发边上。早晨吃的泡面桶连同溅出来的地沟油花缀在茶几上。南面靠窗那扇虚掩的门里是女儿的房间,打眼过去却是一丝不苟的整齐,书桌上摆放着从一年级一直到初三年级的课本,本本崭新。练习本、纠错本、绘画素描本一摞摞的紧贴着习题集。书桌左边女儿的床上铺盖着粉嫩的床单,枕头旁是一个穿着洁白长裙的芭比娃娃,五官清秀,四肢细节处理的相当细致。文眉,唇彩,腮红,耳钉样样齐备。女儿肯定会爱不释手的。
小小的书桌兼做梳妆台,美宝莲的唇彩,韩国的后系列都是托朋友原产地代购回来的。因为他不知道哪个品牌属于女儿这个年纪,就从广告里微信圈里努力的发现一些线索作为惊喜带给女儿的。他轻轻走进了女儿的卧室,里面的陈列和他刚才的描述一模一样,墙上贴着有些过气的明星海报。他每天必须进到里面三两次的,扫地、拖地、把床单用双手一次次的抹平,没有一个折痕,书桌上的书本,闲书一本本取下来,掸干净绝对不会有的尘土再轻轻推进去。拖把头历经千百次蹂躏依然保持着刚刚拆封时的洁白,他要求自己把女儿卧室地板拖的一尘不染。每天做这一套程序时,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只是嘴里不停念叨着:臭家伙,又没有收拾就跑了,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阳台上收回昨天洗的衣服。
阳光明媚的上午,衣服上满满的太阳的味道,阳光直晃晃的射进来,眯缝着眼,手遮凉棚,看着窗外三三两两的行路人。没有女儿。突然他逃也似地退缩回女儿的卧室,把刚刚收进来的衣服统统放到床上,开始迅速的叠起来。小小的内裤,绣着麦兜的草绿色袜子,小魔鱼牛仔裤,一件件的折叠着,双手拿着衣服翻飞,瞬间,零散的衣服变得规整,就是商店里那种的规整。不敢相信这些棋子块是出自他那双粗糙笨拙的手。俨然一件件艺术品。
衣服收进衣柜,再次抹平床单,站在床前,定住了。眼泪开始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着澎湃着。开始时候还是无声的滚落,后来就是随着肩膀的抽动终于失声恸哭起来,魁梧的身躯晃了几下也被泪水融了,他瘫软的坐在女儿的床前,头深深地埋进怀里,似乎想找一个坚实却哪里都找不到。
是的,都是他的一场醒着的梦。
早在女儿三岁时,就在一次本该甜蜜快乐的温泉之旅中……
他抱着女儿渐渐僵硬的身体,紧紧的。任谁说破了嘴皮也不松手,一滴眼泪也没有。那一刻,他也死了,他随着自己女儿一起死去了。谁也没有发现他与平常有什么不同,他依然早晨起床,晚上睡下。他数着指头算计着女儿该上幼儿园了、该一年级了、二年级了、三年级……
女儿还活着,他还活着。只是,别人看不到。
刺啦一声,他把眼前的稿纸撕了个粉碎,他无法继续这篇文章的写作,重新点起一支香烟,烟圈环着他的头久久飘散不去。
妈的!第五十六次失败的开头,小说真他娘的难写。他愤愤的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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