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乌鸦的执着与勇敢,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是放不开与舍不下的牵念,是看不见的灵魂把杨又恩,我和乌鸦连在了一起。
杨又恩和他的爸爸是乌鸦的恩人。在二零零八年的五月三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杨又恩的爸爸开着车,后座坐着杨又恩。他们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带着对亲人的思念,在杨又恩生日这天准备到这个公园度过。杨又恩写好了纸条给妈妈,纸条上除了报告他又长了一岁,还有要悄悄跟妈妈分享的小秘密,并且他还准备跟他同龄的小松树比比看谁长得壮。可是,途径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们恰巧就碰到了一只出生没多久因为对于飞行还不熟练而掉在了马路上的小乌鸦,为了躲避这只乌鸦,他们的车不幸撞上了一辆闯红灯的大卡车,杨又恩的爸爸当场死亡,而杨又恩也没能度过他的十一岁生日。他没来得及长大,他带着对妈妈的惦念和他对这个世界的善意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而我,就是杨又恩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的另一个受惠者。我是一个从小就患有心脏病的人,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悲不能喜,生命对于我来说,除了等待心脏移植就是等待迎接死亡。幸运的是,我等到了,等到了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是杨又恩,他的死亡迎来了我的新生,他的心脏让我获得了重生,从此我变成一个健康的人,一个可以任意跳任意笑任意呼吸新鲜空气任意享受生活的人。可是,这是另一个人的生命。
乌鸦带着感恩的心一年又一年地等在这个十字路口,它在等着我,它更是在等着杨又恩的心。
十年。乌鸦等了十年。杨又恩的妈妈等了十年。杨又恩等了十年。松树等了十年。松树下的玻璃瓶等了十年。漫长的等待,无休止的等待,前路迷茫的等待,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等待。而今,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于我而言,他们的等待是我所不知道的。我正常地生活,正常地经历这个世界上跟我有关的一切,正常地听看想这个世界上跟我无关的事。现实的世界,未知的世界,从我的心脏开始正常跳动的那一刻起,过去与现在,我都生活在深深的幸福中,而这样的幸福对于乌鸦和又恩一家又是多么得迷茫与悲伤。我为我的不知道而深深羞愧,我为我之前的坦然接受而深深羞惭。
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或者应该说我的心正在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
我拿出包里的纸和笔,虔诚又郑重地写下:
妈妈,我是苗苗,我二十一岁了,我长大了。
妈妈,我和爸爸来找你了。
我把纸条折好,写上数字21,放到了玻璃瓶,最后埋到了之前挖的小坑里,我把刚才挖开的草和花仔仔细细地按照原来的样子弄好。
乌鸦飞上了松树梢,五月的风把树梢吹得晃动不止,乌鸦随着晃动的树梢上下起伏着,阳光下树枝的影子在那块草地上跳着舞。我听到风中杨又恩喊爸爸妈妈的声音,我听到了杨又恩的爸爸妈妈喊苗苗的声音,我听到了他们的笑声,是重逢团聚的声音。
“呱呱……呱呱……”乌鸦叫着飞走了,声音听上去是轻松愉悦的。我想,它一定也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我对着松树和松树下埋藏着的东西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挪步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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