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这里以前,发愁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漫长的12小时,该怎么度过,进了车间才知道,这样的烦恼多余了,忙起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纯粹的原始劳作,车间一进一出,一上午就过去了;再一进一出,一下午就过去了。有时还需要晚上加个班,两个小时也是坐下站起来就过去了。

夏历8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铁皮厂房里温度可以达到四五十度,料想铁皮房顶是可以炒鸡蛋的。5米长的扇叶不紧不慢的转着,把经过铁皮房顶加热的空气一波一波的压下来。从37度的室外进来,都有窒息的感觉,像极了桑拿房里的干蒸。下午两点多钟,一个货车司机在卸货,我站在南北车间的中间过道向西望去,强烈的太阳光照着,竟然能清晰的看到汗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在车间里,黑色衣服是不能穿的,因为白色的汗渍一道道太显眼了。

这里只有少数几个男工,众多的女工有个共同特点,就是都戴着略显夸张的金饰,粗项链大耳环大戒指,至少两样。初见她们,很不理解。直到看李娟的《冬牧场》:辛劳一生的哈萨克妇人,她们枯老扭曲的双手戴满硕大耀眼的宝石戒指。这些夸张的饰物令她们暗淡的生命充满尊严,闪耀着她们朴素一生里全部的荣耀与傲慢——这里毕竟是荒野呀,单调、空旷、沉寂、艰辛,再微小的装饰物出现在这里,都忍不住用心浓烈、大放光彩。这里何尝不是呢,枯燥,闷热,繁重,嘈杂,你可以用任何想到的条件艰苦的词语来描述这里的环境。我也理解了这些夸张的金饰对于她们的意义。

厂区南北两个车间,北车间是挤压车间,还有四台冲床和九台切割机。挤压机的加热炉需要恒温450度,冲床的沉闷哐当哐当声和切割机金属相互摩擦的高频尖叫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工作时段是四个半小时。因为是计件,除非更换产品,工人基本上不会中途停歇。南车间是组装车间,除了一格格紧挨一起的工作台,还有一排四台冲床,如果冲床不开机,噪音级别还可以喊电话。这里的工人分计时和计件。计件工的工作积极性不用调动,即使偶尔说话手也不停。乡里乡亲的组装工偶尔也会因为抢活而针锋相对。计时工不忙的时候也会在车间里快速的走来走去,显得很忙的样子。因为卖给老板的这九个小时里,如果停下来,会被好几双皇亲国戚的眼神扫描一遍。冲床上有个麻利的女工,右手放,右脚踩,左手取这样一个循环里,她秒秒钟就能完成。我总莫名的担心她会不会乱了顺序而伤了自己。她告诉我她一天可以完成两万个这样的循环。我震惊不已。有一次从她旁边经过,听到她说:别和我说话,而这五个字我略估是一秒钟说完的。
他们像机器一样的一干就是一天,开始接触她们的时候,有太多不理解。这么枯燥的日复一日,他们靠什么坚持的?从她们疑惑的眼神里,我也感觉到了她们对我的不解。她们大都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这儿没城里好吧?是呀,大学毕业二十多年了,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工作环境。但和光同尘这样的词语怎么跟他们掰持清楚呢,所以我只能暂且略带傲慢的存在着,来应对他们飘忽不定的眼光。
在这个世界我看不到的角角落落,太多的人需要攥着微弱的希望慢慢的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