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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作者: 泥巴姑娘的影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6-25 23:19 被阅读0次

    到巴黎的那个晚上,怡兰又做了那个梦。这次她是在一家小酒吧的门口等火车,天上的云朵跟她说你好,对面的街上还跑出了一只小兔子。它问她,你在等什么啊?怡兰不作声。然后火车就从天边飘了过来,歪歪扭扭的。她心里没底,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爬上这辆飘在天上的火车。怡兰心里一急,就又醒了过来。她在夜色里想起了她和久坷的那些美好的日子,那新年的烟花和银杏树下的亲吻,他小房子里的每一个第一次,她眼里有了泪。她也不知道当初那么多的爱,怎么就一点点淡了。为什么她生命里的人就像“云隙中的一角蓝天”,来去都是一瞬间的事? 阴差阳错,相爱的两个人就此各奔东西。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她也一直没有想过会和他长长久久。她还太年轻,不知道错过了一次,也许就错过了一辈子。

    早起给阳台上的月季花浇水的时候,怡兰接到皮埃尔的一个电话,这个夸她爱花的人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 怡兰姑娘要尝尝法国大餐吗?众神的食堂,我预订了一个半月,终于定到了。” 怡兰早就听说法国菜好吃,可是她一个穷学生哪吃得起?她答应了,她是个嘴馋的人。

    众神的食堂位于浮日广场,巴黎最美的广场。广场雕像后一丛丛的树挺拔高耸,树的轮廓有着圆润的弧度,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地中间是精致的喷泉。周围的房子也典雅大气,和这景致呼应,非常融洽地揉和在一起。众神的食堂安静地躲在一个角落。外面并不起眼,只是两盆树,进去了怡兰就觉出了它的与众不同。暗灰色的壁纸和壁画,厚重的手工地毯和古旧斑驳的木板,水晶的吊顶打在上面,又添了一丝暖色,整个给人一种低调奢华的氛围。侍从礼貌周到地把他们带入座,他们的对面正好是一副巨大的壁画。

    “传说希腊诸神的国度中有一个地方美酒饮之不尽,美食享之不绝,这幅画就是众神一起欢歌饮酒的场面。”皮埃尔说。

    这顿饭让怡兰深刻的觉得,好的东西都是需要等待的,如果你不想将就。

    皮埃尔送怡兰回家,站在她公寓楼下分别的时候,他拥抱了她。怡兰只当是西方人的惯例,也礼貌地轻轻地抱着他。他们靠得很近,他蓝色的眼睛格外幽深,他带着一点异域的男性气息迎面袭来,怡兰有一点迷乱。突然,他低下了头。皮埃尔低头那一刻,怡兰却一下子就闪开了。“唉,多么美好的夜晚,不该以一个甜蜜的kiss结束吗?”皮埃尔笑了。

    “对不起…”她突然想起了久坷。她觉得心里还没有放下久坷,而她好像做不到同时处理两份感情。她回到小小的公寓里,心里有点燥热。她打开了窗,一阵清爽的风吹进来。她站在那,看着深蓝色的星空。天上的星星如水钻,每一颗都牵引着另一颗,在丝绒布一般的夜空里闪啊闪,晃着她的眼。她便觉得整个星空都在旋转,就像梵高画的一样。

    六月到了。

    怡敏一直是记着久坷的生日的,他是双子座的,怡兰发现周围双子座的人特别多才多艺。生日那天晚上,她鬼使神差地拨了久坷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好几下,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哪位?”是久坷的声音,带着点磁性。她的心一颤,刚想说话,她听到了背景里一个女人的声音:“亲爱的,这么晚,谁的电话啊?”一个甜腻的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

    怡兰默默地把电话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第一次和久坷遇见时他唱的那首《狂流》:

    “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

    没有人能誓言相许永不分离

    是我的错

    是你错过

    ……”

    真的就这么错过了吗?她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天花板看,心里头又闷又痛。

    皮埃尔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大半年过去,他的语气却仿佛他从来不曾远去: 巴黎的薰衣草不可错过,这个周末怡兰姑娘有兴趣吗?怡兰觉得,她是该出去走走了。

    薰衣草田果然名不虚传。隔得好远,他们就闻到了那香气,像女人晚礼服的裙裾,袅袅婷婷,轻悠悠地飘过来。走近了,满眼满眼一垄一垄的紫色翩翩而至,地上和空气里都好似结了一层紫色的薄雾。

    “你知道吗,薰衣草的花语就是等待爱情。你用力呼吸,就能看见奇迹。”皮埃尔说。

    “是吗?”怡兰靠近,深吸了一口。

    “很好闻的味道,我喜欢。”她说。

    “喜欢薰衣草的人一定是内心非常丰富,感情强烈的人。对什么都有依恋。” 皮埃尔说起来头头是道。

    “是吗。”怡兰心里喜欢,嘴上却不置可否。为什么西方男人嘴这么甜?她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晚上住在离薰衣草园很近的一个乡村旅馆。怡兰没想到他只订了一间房。

    她和他进到不大的房间,她放下行李,他抱住了她。她用力地想挣脱他。但是夏天的风把不远处的薰衣草香气也带了过来,那样的香气在风中若有若无,或羞涩轻巧或狂野撩人地飘在他们之间。怡兰觉得那香气都似有了颜色,白色,紫色,玫瑰色,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转,她最本能的欲望被那香气撩了出来。那样的香气太诱人。那样的夜晚太迷人。

    皮埃尔的动作特别的轻柔,像山谷里的风,一点点落在怡兰的脸颊上,脖子上,向下向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节,直至她的每一片领地…..

    和皮埃尔在一起的日子是轻松快乐的。皮埃尔大概一半多的时间在法国,剩下的时间在墨西哥。在一起的时间,皮埃尔总能给她好多新鲜和惊喜。只要她功课不忙,周末或者假期两个人就会出外旅游。他们几乎把法国周边的地方都玩遍了,德国,瑞士,西班牙,比利时。有一次他们去了瑞士的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有一个中国名字,叫“芳”。火车到达那个小镇的时候,阳光从云层里洒下一缕缕金辉,火车小站不远处的教堂恰恰在这时候敲响了钟声,凝重,清远。那一刻,怡兰觉得就会有天使从云端下来迎接她的到来。

    怡兰也喜欢德国。慕尼黑的街头到处都是古老的啤酒屋和散发着香气的熟肉铺子。香肠一串一串的,挂在案头,红亮亮的猪肘子一个一个排成行。慕尼黑街头还有很多古老的树。那些树从粗朴的枝干上发出了新叶,沧桑里透着新鲜鲜的生命力。她喜欢坐在树荫里,要上一大杯生啤。周围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们,爽朗的笑容,好客又健谈。他们扎扎实实地坐在那,就和周围的树一样,扎在大地上,稳健又深厚。

    让怡兰印象深刻的还有比利时的布鲁塞尔。这是个多元包容的城市,既有浓郁的中世纪风格的欧洲古建筑,又有新艺术风格的后现代城市建筑。这个城市到处能看到整幅画在墙上的巨大漫画,俏皮,幽默。怡兰觉得这个城市有一种特别的底蕴,兼容并蓄,轻松有趣,一点也不端着。

    有时候怡兰想问问皮埃尔长久的打算,但是他不提,她也就不问。怡兰一直是个好强的人,心里总是拧着股劲。她其实也没有想很远,她还在念书呢。只是她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踏实,她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日子,还是因为皮埃尔本人。

    女人的直觉大概是是世界上最准确的东西了。

    又到了秋天了,怡兰那天在给阳台的月季花浇水,算一算自己到法国都两年了。皮埃尔又去了墨西哥,都快有一个星期多没给她打电话了,她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她听到电话响了,就放下水壶,来电显示皮埃尔。她高兴地拿起来了电话,“Cher,Bonjour。” 她用法语说。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着蹩脚的法语。怡兰没有太听明白她说什么。最后两个人干脆用英语对话,这回怡兰听懂了。

    这个女人叫马丁娜。 她说她是皮埃尔在墨西哥的女朋友,她不知道皮埃尔在法国还有一个女朋友,正如怡兰不知道她的存在。他一直很谨慎,两边都包得紧。但是他这次去美国有些事务,让马丁娜发现了蛛丝马迹,她找出了这个他经常打的电话。她没有想到他在法国的女友不是法国人,而是一个中国人。他大概就是喜欢异域的女子,给他新鲜感。

    那些日子,怡兰过得恍惚。她觉得自己不是失恋了,而是整个上下颠倒,失去了重心,失去了平衡。她觉得自己都没有资格去质问皮埃尔,她和他从来没有正式意义上说过什么。她算是他的什么人呢?她都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他从来也没有和她说起过未来,他大概也从来没有打算过给她未来。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皮埃尔为什么肯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工夫,那么多金钱,那么多时间。他那么辛苦地寻找或者是培养他们之间精神上的共鸣。她心里发麻发痛,头都要炸了。

    皮埃尔提前从墨西哥回来了。他在她小小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他的蓝眼睛真蓝啊,像大西洋一样蓝,怡兰看着他的眼睛想。

    “相信,怎么相信?”

    “你不需要去求证,你只需要去信。” 皮埃尔说。

    “那么,你也是爱马丁娜的吗? ” 怡兰嘴角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皮埃尔不做声,过了一阵,才说:“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在认识你之前先认识的她。”

    “你不过是寻找身体上的伴侣罢了。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好听。”

    “也许是吧,男人喜欢性,这是天性。” 皮埃尔很认真地说:“但是我也在寻找心灵的契合。没有心灵契合不可能有完美的Sex。”

    “如果一次完美的sex比一次心灵的交谈更能让男人忘怀,那么心灵的契合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于合为一体。精神的意义在于深度。”皮埃尔还是那么认真。

    “那么,精神的意义是在sex之前更能激起性欲,还是在以后长久的日子里更能保持性欲?”

    “都有吧。没有精神,欲念衰减得快。”

    怡兰突然就非常迷惘了,她觉得他们不像是一般的恋人在谈分手,倒像是两个老朋友在探讨肉体和精神的意义。她突然发现,她其实是不了解皮埃尔的,他们之间还是隔了一层。怡兰不知道那是因为文化的隔阂,还因为是价值观的差异,或许两者都有。他于她似乎是蒙娜丽莎的微笑,她琢磨不透。

    “那么,你更喜欢她还是我?”怡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我喜欢的是美好。你和她其实非常像,我喜欢的都是这一类的女孩,本能强烈,精神丰富,都充满了活力。而我没有办法停止对美好的追求。”皮埃尔说。

    怡兰觉得都不能用可耻这么简单的一个词来形容他。他是个浪漫多情的人,多情的人自然不会专情。她却是深知自己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状。“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怡兰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打捞出来。她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不真实的梦。而她一直是站在云端的,现在梦醒了,从云端跌下来的她只想逃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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