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黑夜一如既往的寂静如水,夹杂着些水汽。石头掉下去,也被噗嗤一下吞了,一声不响,一声不吭。
冬雪来的不知不觉,细细、小小的一点点敲在门上,檐上,散在菜田里,夜色里,不断积聚、凝结。
人们并不理会屋外的纷纷扰扰,都躲在安静的家中,享受着自己的热闹。老人守着电视,少年捏着电话。
不再同往常一样,东家闯西家逛。只有一丝丝各家各户窗帘缝隙透出的光微弱可见,再粗心些,忽略不见。
村子远一些的街道上,再远一些的宽路上,再再远一些的城市上,灯火愈加四射,蔓延过来的一丁点儿光闪动着,诉说着今夜无眠。
呼呼呼,屋外的风作响,没有停歇的趋势。狗汪汪叫了三两声又停了。看来是认出老孙头了。
灯一亮,狗就叫唤两三声,老孙头和狗隔空呼唤起对方,一片光亮,一声犬叫,老孙头玩了会,又扶着灯去。
有些白色雪花带着丝丝的凉意顺着玻璃边际爬上床,他将手臂缩回了去。
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忽的一阵阵闪烁的光透过窗户映射到天花板上,透亮透亮的。
转头一望,门前的地里,废弃的电线杆顶端杂乱无章,歪斜着看着对面直挺挺地那根新桩。
高梯上一个人影颤悠悠地攀着水泥老线杆,用钳子一圈又圈绞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灯光忽闪忽闪。
灯,是蓝,白,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时间盯得久了,似乎就看不出了。
只看它很亮,照着马路,照着一大片田地,照着老孙头那个不高的个头。
刺刺的头顶上,雪花已经不是小点了,是大点大点,白白的,在老孙头头上安了会儿家。终于灯光长久地亮了下去。
老孙头下了梯,在那片灯光里 ,抬头看着,看着周围的雪,看着此刻安静的世界,心情畅快地点了一支烟。
狠嘬了一两口,吸了些许暖和气。拍了拍身上的雪,顶着头顶拿一撮撮的白,着着狗子,哼着歌儿,走了。
第二天晚上,村子里的人民在家里谈了起来:老孙头,今晚又在路上装了一个灯。看他那意思,是要从村头,装到村尾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这么嚯嚯。
说到这老孙头,也是个有名有面的,他是村里有名的绝户。
没儿子,现在可不兴这么叫了,略侮辱人的意思。不过他以前是有儿子的,还有儿媳,还有个乖孙女。
只是有一年,或许黄历上说忌出行,大家都不当回事;又或是,谁开车没看清路,儿子给人碰上了,连着去接闺女的儿媳一起就这么走了。
老孙头婆娘去的早,就这么个儿子,从小炫耀到大 ,成绩好,工作好,讨的老婆也俊,儿的人生是处处顺心。
这一场祸事,简直要了老孙头半条命,找人说理,要人赔命,还要办丧事。怎么哭,闹,人也不回来了。为了小孙女还得撑着,这么一年年撑着。
每到过年,全村子都热热闹闹的,老孙头就拉着孙女的小手,锁上门,去隔壁村那个杀千刀的老王家要债,要儿子儿媳的命债。
老王家穷,儿子撞了人,只会叫他躲远一点,躲债去。老孙头一来,老王只能看着他们老头子、孙儿嚎。面子、里子早就丢净了。
就这么一年,一年,五六年过去了,也只要到千把块钱。这么几年的苦日子,也伴随着孙女慢慢长大变得好过了点。
后来,为了挣钱,老孙头又重拾了自己的手艺。开始人家都不要老头,可是老孙头就当场做给人看,挂的墙又白又平整,调的水泥也不错。
慢慢一切变得更好过了点。
现在 ,老成这样的老孙头,缩着肩膀,冬天穿着他多少年前的棉大衣,夏天就那两条泛黄的背心。
看人的时候,眼睛一瞪,脸是黑黄黄,头是圆圆的,脸看上去很是凶狠。
小孩子看见了,总要躲着他,他其实就是装出不好惹的样子。东西邻居也没见和谁闹过事。
人都说他小气,对别人小气,对自己更小气。舍不得买衣穿,但他舍得给孙女体面。
每年孙女过生日的时候,买不起蛋糕,他就带孙女去饭店点一碗牛肉面。
他就等在店门口,年年如此。
不得不佩服老孙头,他什么都舍不得给自己添,却舍得给孙女所有他有的,舍得多装一盏灯,东藏藏,西藏藏,扣扣搜搜。装了一盏又一盏。
村子从头到尾亮了起来。老孙头又像以前吹牛儿子多么厉害吹牛说:我们村从头到尾的灯都是我装的。人们说他傻,不给孙女留,也不给自己存着。
他终于笑眯眯的说:我还有多少活头,我也就这么点儿想法了。儿孙有儿孙福,长大了,就飞走了。
再说,年纪大了,不需要灯照路。 磕着、碰着,没人在家,我不得看好我自己。不能拖累旁人啊。
今晚是难得的好天气,人一走路,灯一听见声音,就亮起来,很是不错。
原创,图片来自头条免费图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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