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全家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并非他的祖宅,这处院子是当年日本人进村子以后,为了保护老宅子,他特意搬来这里住的。
羊圈下面的这个暗道也是那个时候挖的,关于这个暗道里的故事那可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自从日本人投降撤离以后,老高媳妇说过无数遍,要求老高把这个暗道封死,但是老高从来没有当回事,只是在原来的暗道上面盖起一个羊圈,以作掩护。上一次下暗道的时候还没有解放,这一次再下去已然时隔十几年。
有一点可以肯定,每一次他下去,都是为了保命,活命。
在北方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一个地窨子,有深有浅,最浅的也有三四米。它的作用就是为了储藏食物,比如:土豆、萝卜等的一些农作物。
老高家的这个地窨子原本也是一个不大的地窨子,秋天土豆收成过后,把土豆装袋,然后吊下窨子,冬天随吃随取 。过去这个窨子可以说简单的就这么一个作用。
但是后来,村里时常来一些穿绿军装、黑皮靴的;黑立领中山装、黑皮鞋的;灰军装、破草鞋的;滑绸子黑礼帽、骑大洋车的。乱七八糟,各色人等,一批又一批,每来一次都是一次上上下下的“地震”。
自那以后,老高便开始动心思给自己留一条保全性命的后路。于是,这条路从眼下这个地窨子开始。地下改造一番过后,为了不引起怀疑,老高又在院子另一侧挖了一个地窨子,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地窨子。
老高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周边十里八村都有关于老高的传闻故事,褒贬不一、好坏参半。老高从来没有在意过。
眼下豁牙这件事,事关十九沟村也事关老高全家上下,村长的提议他是绝计不会答应的,唯一在他这里可行的只有他自己亲自去。一方面,火枪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说使唤就能使唤的,尤其是存放多年,不了解它脾气的,弄不好反受其害;另一方面,这些东西会引起他人琢磨和揣测,老高希望自己的秘密和痕迹被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毕竟孩子们都还小,他自己无所谓,但是全家上下都还指望他过活,所以横竖不会让别人对他和它的家庭再次揣摩、猜测。
约一刻钟功夫,羊圈里的窨子盖板被从下面推开,只是这时盖板上面正好卧着一个羊羔子,这一推把小羊羔吓了一跳,一下四腿直立,被惊得在不大的羊圈里撒欢儿的跑了起来。
老高推开盖板,靠墙放妥,露出脑袋看着还在绕圈奔跑的小羊羔,嘴角微微上扬,嘿嘿闷笑两声。随后从身下拿出一根约三尺左右的长竿子,被一层墨绿色的油毡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把长竿子放在羊圈地上,双手撑着窨子两头,双臂发力,眨眼功夫跳了上来。转身改好盖板把羊圈的土和羊粪、柴草来回抹平铺好,一切痕迹都遮去,看起来如常。
老高私下扫视一番,自觉没问题,弯腰拿起长竿子,出了羊圈,关好圈门,从门边拿了几把干草,投入羊圈内,掸了掸身上的浮土,回家。
堂屋的立青刚把窝窝上锅,准备蒸了。
老高推门而入:“不赖,给鞑多装几个,多装点腌菜。”
“嗯,知道了。”立青低头边干活边应道。
老高进入西屋,小不点立英也玩累了,正躺在他妈身边睡得东倒西歪。老高摸了一把立英的小脑袋,转头看着朝墙侧卧蜷缩地孩子妈,闷声问:“咋样了?”
然而,并没有应答。
愣了一下神,老高先点了一袋烟,猛吸了两口后,又回头看着一动不动地媳妇,又问:“跟你说话,咋样了?好赖言语一声!”
还是没有动静。
老高吸了口烟,烟气刚顺着鼻孔进入,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口把满嘴的烟圈吐出来,这一下把自己呛得迷了眼,把烟杆在锅台边习惯的磕了两下,往炕边一扔。两手搭在媳妇肩头上,晃了两下,没有反应。老高一把把她翻了过来,媳妇脸色蜡黄有些惨白,双颊微凉。老高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孔下,感受到还有着微微的鼻息。
他没有犹豫,探息的指头转瞬化成掐人中,一点一点的使劲用力,直到人中连着上唇都变了形,好一会儿媳妇嘴里有气呼出,眼珠转动,微微睁开。
看到媳妇清醒过来,老高慢慢松开手,长出一口气,不觉额头有汗渗出。
媳妇的人中被他掐的发紫发黑,好在抢救过来了。
“又背过气去了?”老高问。
媳妇没说话,想点头也没点成,最后眼睛闭合一下算是答复了。
“哎,我这有急事要出去两天,你这样也不行。”老高叹了口气。
“啥事?”媳妇说话费劲,急喘气。
“完了说,你先甭说话了。”
“立仁,倒碗热水。”老高转头对着屋外,说。话音刚落,立仁推开门,端着一碗水,来到炕沿边。
“晾一晾,你喂你妈喝点。”老高看着立仁嘱咐道。
“嗯。”立仁照样,没有多话。
老高下炕蹲在墙角,从炕边重新拾起烟杆,点燃。
嘴里一口接着一口吸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炕柜下的油毡布包着的长竿子,仿佛能看穿它,能看到在它身上和自己身上走过的路、碰到的人、发生的事。
是的,那是一把沾满鲜血的火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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