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成绵一线,以产桃著称的乡镇不在少数,人们不分本地外来,赏花食果,享受信息畅通、交通便利的时代福祉,这足以令一百多年前的古人艳羡。
一百多年前,绵州即有佳桃,名曰绵桃。笔者所见最早的绵桃记载,在湖湘大儒王闿运的《湘绮楼日记》中。光绪五年(1879),王闿运受四川总督丁宝桢礼聘,出任尊经书院山长。次年六月一日,在四川做官的湖南同乡劳鹭卿送绵桃给王闿运尝鲜,王闿运以日记记录道,“……鹭卿送绵桃,吴圣俞送嘉定荔枝,陈千总送鲤鱼、沙果。”劳鹭卿来川早于王闿运,以绵桃为礼品,对绵桃的口味显然是认可的。
晚清文人笔下的绵州土特产——绵桃小小绵桃,竟然跻身省城,与南路的荔枝相提并论,成了官场交际馈赠的时鲜!难怪《民国绵阳县志/食货/物产》也予以记载,“清光绪中叶,甚著名者,惟南乡关帝庙鲜桃,甘脆微香,食之爽口”。
南乡关帝庙,正是绵州大户人家——光绪乙酉拔贡吴朝品家族的产业,所以绵桃虽然比不了荔枝,吴朝品却牵挂着它,致力于将它推上更高的平台。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6月上旬,正值绵桃上市,吴朝品写下《食桃歌》:
食桃歌并序
绵州城南七里关帝庙有桃林,其地产桃,种植最多,味甘而芬。余家南村距桃林四里,村之人种桃,甘滋之胜,亦有足贵者。每岁六月上旬,桃由白而红,大径三寸,香气清远,色泽鲜腴,远方争购,啧啧称之曰“绵桃”。然生于炎热,逾旬日即腐烂,他郡移植,莫能及。稽之志乘,阙而不书。夫江橙庐橘,名彻上京,荔支牡丹,谱传往牒。吾乡桃质之美,赋咏罕闻,歌以大之。
涪城县南隔涪水,种桃开花复结子。六月炎天始尝桃,荷担杂还趋桃市。爱嗜者谁常苦少,色香味比蒲萄好。乡国尤物世莫知,品题第一压梨枣。桃林珍重经几时,淡白嫣红喜凝肌。愿携桃核献王母,东海千年附一枝。
诗序对绵桃产地、产季、特色作了全面介绍。绵桃的优势是果体大、味甘香、色泽美,在当时就有外地商贩专事收购转卖。绵桃的缺点也很突出,即不耐久放,“逾旬日即腐烂”,并且难以移植到外地,考虑到古代农业科技与今天的差距,存储、移植、运输均是难以克服的不利条件,绵桃声名不彰,也就可想而知了。
结句尤其耐人寻味。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慈禧偕光绪仓皇“西狩”,在西安行在住了近一年。期间,各地督抚纷纷向西安行在进贡土特产以示效忠。吴朝品诗里的“王母”,指的就是慈禧,绵桃极有可能入选了四川的贡品。
经过诗人的鼓吹,绵桃是否有了“知名度”,实现了经济效益?那是必须的。
光绪三十一年(1905)六月,吴朝品为绵桃作诗仅仅两年后,另一位宦游成都的广东诗人徐樾,吃到了友人自绵州寄来的绵桃,并热情地赋诗称赞绵桃:
友人惠绵州桃赋谢
绵州风日丽,独得春光早。碧桃千万株,花色年年好。密叶垂浓阴,佳实缀晴昊。及时腾芳鲜,健足驰远道。篾筥厚覆叶,柳筐丰荐草。两日至成都,味腴色未槁。琼液甘如蜜,饱啖除烦燥。甘美过梨栗,珍贻胜瓜枣。风味忆桂林,神仙降瑶岛。庶登王母筵,难伴秦人老。
许是应了“旁观者清”的古训,外来人徐樾对绵桃的认识似乎更全面,他的笔下,绵桃的种植、运输、口味、总评,活灵活现,一一道来。“碧桃千万株”,足见当年的绵桃,已经实现了“规模上量”;绵桃由产地绵州到省城成都,包装极为妥帖,“健足驰远道”,近四百里路,两天到货,口味不变,晚清的快递小哥也是非常给力。有意思的是,徐樾也说“庶登王母筵,难伴秦人老”,言下之意,分明是说绵桃这么好,所以成了贡品,绵桃千里而来,贵为贡品,普通陕西人是无福消受的。
还有个问题,徐樾的友人,是否就是吴朝品?从时间、两人的身份,从两人诗作都将绵桃与梨枣所作的比较,对“王母”的感喟,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王闿运、吴朝品、徐樾,三位文人笔下的绵桃,几乎跨越整个光绪朝。可见,每年六月上旬,绵桃都是省城成都的时鲜,风头盖过舶来的葡萄,口味胜过梨栗瓜枣,为果如此,足堪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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