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妖冶,清早的露重,顺着光滑的花瓣滴落在泥土中,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坐在窗前的桌子边上,花的红艳占据了他目光所能及的大部分。他喃喃:“真像她。”
他失神地笑笑,转身走出卧室,因为刚才三叔叫他吃早饭。
他住在二楼,清净。可他不愿意这在这里,走上楼梯总会发出哒哒的声儿,他老觉得在这空寂的大房子里那些无所忌惮的声响会招来鬼怪的偷窥。他惦着脚扶着护栏下去,看上去那么孱弱小心,这总让三叔家的王妈看不惯,因为她觉得小少爷像是女孩子家家的,在这点上自己家的大壮做的倒是更为出色。他瞥见王妈正仰头看他呢,他知道自己又被旁人钻研着呢,可他也不觉痛痒,无人理解也懒得解释,不如让别人猜着,要不然生活得多无趣。
“三叔呢,昨天睡晚了,真是误事。”他若无其事地四处搜寻。
“老爷去厂里了,不早了,小少爷快吃饭吧。”这少爷叫的他心里不舒服,虽说是新时期了,可仆人的习惯是不好改的,哪能是几次宣传号召就能轻易改变的。“好,辛苦你了。”他应道,坐在桌边。王妈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他长舒一口气,突然一阵头疼,想必是昨晚没睡好罢。“看来这头疼得持续段日子了。”吃过饭,他想着自己要去干些什么,想起昨晚狂躁激烈的场面,他不敢去酒厂见三叔了。他按着头想昨天的自己像是梦里的“勇士”,倒是逞了回能,这往后的日子却从此改变了。
他最终还是决定去酒厂,去了还显示出自己的理直气壮。
一路走到厂子,进进出出的人可真不少,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可这一次却心生敬佩,是对三叔,也是对自己敢和三叔这样伟大的人物讲道理的勇气。经过的人们都向他招手致意,仿佛乐意见到他,抑或是他们觉得自己一定也像三叔那样顶天立地。他不住的鞠躬,一面是不能拂了别人面子,一面是心虚回应这不相称的高抬。
他没去三叔办公室,转角走进了酿造间。扑鼻来的腐味让他恶心,完全没有酒香。他忍住胃里的翻涌,想和工人们打招呼,没成想一语未出,便伏在门口吐了。正对着门口,工人们看见这一幕笑着说“少爷,脏,您先去别处玩吧。”他招招手示意没事儿,一回头看见三叔正由人领着往他这边走,他真想有魔力把那污秽物瞬间吸走,可来不及了。三叔倒是笑脸盈盈地道:“怎么不说一声呢,来这里做什么。”三叔探着脑袋看向屋里,以为有什么新鲜事情吸引玉堂来呢。“没事儿,就是闲闷的无聊。”“走吧,去我那里”三叔说着示意后边的人打扫干净门口。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给帮忙的人鞠了个躬。那人却是奇怪,一脸倨傲。看来并不拿他当回事。他心里不舒服却转瞬就掩藏起感觉,熟练地让自己都惊讶。
他跟在三叔后面,一路两人无话,他仔细地打量着三叔的背影,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应有的成熟稳重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反倒是依旧带有生气的活力让他感叹,都说岁月不饶人,可总有个例。“昨晚的事情想好了吗,年轻毕竟会犯错”,他还在低着头思索,全然没听见问话,三叔在前面以为他在思量着怎么回答,也不再接着说。
办公室离酿造间并不远,可他总觉得像是过了大半天,他在院子里停下,盯着那棵参天的枣树,并不想挪进逼仄的办公室和三叔交谈,“那就是炼狱”。三叔转头,“进来”,颇带些不满,他想三叔并不是喜怒无常的,也便顺从了。四目相对,三叔盯着他直看,他刚想起身,就被三叔有力的大手按下去了,“想好了没”,他这回听清了,不去看三叔那双能看透他所有的眼睛,“我不会同意的”,他小声说。“这不是我和你能决定的,孩子。”三叔哀切的安慰着,他抬起头看着三叔的脸,那上面满是无法言说的悲哀,是同情还是同感?无论怎样,他们似乎都陷入了自我的哀叹,他知道自己的婚约是奶奶早就定下的,而三叔未娶或许也是有着不可窥探的秘密。可三叔没有爱情,他可以实现金钱和权力的成功,而自己没有成为万人仰望的能力就只能抓住爱情这一根救命稻草,他不能输。
他站起来,怔怔地抱住三叔,虽然体味不到此时他如何的心酸,但是总有一种错觉,自己比三叔要幸运的多。可他以为的是否太过单纯,孰不知,没有人能自由的活着,未来的一切还不好说,更何况他的第一步并没有成功。三叔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突然浑身发凉,这样的回应像是对他的宣判,他看着脱皮的墙壁,想起了她的脸和有她的日子,更似乎看见了并不明晰的未来。
他是被什么蛊惑了?多年后想起来自己对她的眷恋多是记忆中的零星,都是美好。或许越加美的东西越令人神往而易碎。那样的美好,注定回不去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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