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村子里难得有车来,偶尔进村的灵车占大多数,孩子们对车的好奇抵消了对死者的恐惧,一个个兴奋的围得水泄不通,当车开动后一大群跟着车跑,吴平经常在汽车后面拼命的追,鼻腔中充斥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最后只能看着汽车越来越远消失在天际,尾气的味道对他来说就是城市的感觉。
十岁那年吴平进城了
吴平从小是个懦弱的人,胆子很小,家里来人了都怯怯的不敢说话。进城后直接上了小学三年级,那时总觉得自己是农村的孩子,家教很严,内心极度自卑。长大后才知道很多同龄人都差不多是那个年纪进城的,大家都是同样感觉。上学时候脑子总觉得混混沌沌的不清晰,学的东西怎么学也学不会,学习成绩较差,他感觉自己智力有问题,更加自卑了。当时也不敢跟别人说,总不成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吧。稀里糊涂的毕业上学参加工作,接触的人多了才发现原来大家的智力都差不多。以前他特别佩服话少深沉的 人,后来才发现不是这人深沉,而是确实知道的太少。此后才逐渐对自己有了自信,知道自己不是智障是个正常人。
转学后他很是惶恐,一口家乡话的他不知道怎么适应这个城市。走进学校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同学们说的话就是家乡老师上课读书时候的发音啊。真是个奇怪的事,在老家的时候,老师读书用普通话,平时说话用方言,这个给吴平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个城市是移民城市,都是全国各地来的人,普通话就成了官方语言。吴平很快就转变了角色,学会了用普通话和大家交流。可是哥哥、姐姐学普通话很困难,好不容易学会了也不太正宗,学会普通话他们竟然不会说家乡话了,在家也用普通话。而吴平学的最快,在外面说普通话,在家跟父母一直用家乡话交流,到老也没改变。
在学生时代对吴平影响最大的不是学习,而是课外书。父亲的单位有个图书馆设在单位生活区,图书馆的阿姨姓刘,胖胖的矮矮的,特别和蔼,和吴平的母亲关系很好。吴平经常跑到图书馆了去借书。乡下孩子第一次进去的感觉对他终生难忘,看到一屋子的书时他震憾不已。以后几年的岁月他就完全沉浸在那里了。每次他都抱着一大摞书回家。从《海底两万里》到《第三帝国的兴亡》到《战争与和平》等等。他看着《莎士比亚全集》更是爱不释手,觉得词汇之丰富,语句之精彩无出其右,可是当时的同学们都看的是三毛琼瑶之类的书,他怕让同学笑话,就包上书皮冒充课本看。文学名著的精彩常让他特别害怕一本书很快结束,他就挑长篇小说看,觉得越长越好。那段时期真是美好的时光,每天一个人沉浸在书籍里。海量的书籍每天充斥他的大脑,来不及消化,等一股脑看完后,他却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为这个他一直很尴尬,当大家谈论哪本书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都看过,但是别人记得很清楚的细节他都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各种精彩的篇章语句对他来说最后只剩下各种感觉而已。读书的结果就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殿后,眼镜度数急剧上升,性格更加内向。说到读书,不得不提的是武侠小说,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武侠小说对吴平及他的朋友影响之深。吴平有个朋友当时也是武侠迷,武侠小说涉猎之广令吴平这个资深武侠迷都自愧不如。开始是看小册子,后面看成套的,有电脑了开始在电脑上看。其他人随着时代的变迁忽东忽西,只有他矢志不渝。从学生看到青年、看到中年。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工作不要了,家庭也散了,与别人也不来往了,遗世独立,并且宣布要写书。写了多少年大家也没看到,但愿他能成功吧。
虽然看书很多了,吴平的那种不真实感觉始终存在,总觉得过往发生的事情跟做梦一样,周围的一切也都不太真实,朦朦胧胧的。他经常做梦,在梦中看到的人或物都是朦朦胧胧的,他经常为梦境中的事物看不清而焦虑醒来。为了能在梦中看清楚人物,他特意配了副眼镜。长大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非真实感又称现实解体,是一种精神病症状。虽然戴上眼镜后看东西特别清楚甚至再不会为梦中朦胧的事焦虑了,可他还是不断的要和梦境做斗争。在梦中经常被追杀跑不掉,之所以跑不掉是觉得腿特别沉重跑的很慢或者拔不动脚,动不动就感到追杀的人在自己的脖子后面吹着凉气要下手,当然还没下手他已经被吓醒了。他就分析原因,发现每次跑不掉时腿是蜷缩的,或者是自己的一条腿压住了另一条腿,他就在睡觉前有意识的将腿伸直,效果显著,在梦里他发现自己跑的很快,不用害怕追杀了。可是还经常做梦从万丈悬崖上坠落,每次坠落一直也没有尽头一直到他被吓醒。坠落的次数多了他就在临睡前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梦,不真实的,在梦里一定不要害怕。经过不断的努力他再碰到从悬崖坠落时就全身放松,一直告诉自己没事的只是梦,一直在无尽的坠落中等到醒来。梦魇也是常有的,对付梦魇吴平认为第一是手不能放到心前区。梦魇醒后手经常无意识的压着心脏,到底是手压着心脏难受的梦魇还是梦魇时心脏难受手放上去的不清楚,但是努力不让手靠近心前区还是有效果的。第二是必须在梦魇中醒来,他实验了很多方法,比如憋气、大叫等都不可行,经过不断测试,最终发现梦魇时伸舌头咬舌头效果最好。每当梦魇时他就努力的动舌头,舌头一动就醒了,可是梦境也进化了,经常梦中舌头动醒了发现还是在梦中,成了梦中梦。他总结出只有梦中咬舌头不疼就是梦,并把这个意念强加到梦里。这样即使梦中梦的梦他也不怕了,只要发现咬舌头木木的就知道是做梦,就继续张嘴伸舌头咬舌头。很久以后吴平才知道当时自己之所以会经常出现上述梦境是一种焦虑心境的反应。
学生时代的他内向少语,整体沉浸于书籍之中,不知世事。有次班级体育课踢足球,有个同学不小心突然手臂骨折了,大家围了上去,正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同学们赶紧都上课去了,只有他陪着这位骨折的同学到医院诊治。第二天老师表扬了他,同学们也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他。他很莫名其妙,觉得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而已啊。而其他同学跟他说大家都害怕不去上课老师会批评,只有他能够冒着被批评的风险勇气可嘉。这事他一直记忆在心,他一直想不通的是为啥身边的人都骨折了大家却只是害怕老师批评而不去帮助他。
有次他坐从省城回家,在大巴上坐在过道边上,旁边靠窗坐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学生,双耳戴着耳机听着随身听的音乐。半路上来了三个大汉,过一会大汉们开始常规的套环骗局。大家都冷冷的看着他们表演,知道司机售票员和他们都认识,到后面的时候吴平旁边的学生看了半天主动要求参与,很快他的钱输光了,这时候他气急败坏的说我压随身听当然结果是一样的,随身听也输了。这个学生眼睛红了,拿在手里不给,那个骗子就过来抢。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手就在吴平的眼前。那个学生哭着对吴平说:“叔叔这个随身听是我家人给我的,你帮帮我。”吴平早已又紧张害怕又生气,看着满车的人漠然的眼神,他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是一股怒火勃然而生,他站起来抓住骗子的手说:“他只是个孩子给他!”骗子懵了,他没想到还有人敢站出来,他们是三个人呢。两人僵持在那,他威胁的看着吴平,吴平使劲往回抢随身听,可是瘦弱的他却掰不动骗子的手,人家纹丝不动。吴平绝望了,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汽车里的空气都凝固了时间也停滞了。突然女售票员说:“够了!只是个孩子你们还不放过。”司机也猛地停下车说:“下去!”满车的人才如梦方醒般纷纷指责起来,那三个骗子顿时气焰全无,灰溜溜的下车了,临走前还狠狠的盯了吴平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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