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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依里素描

巴依里素描

作者: 董赴 | 来源:发表于2016-10-23 01:04 被阅读0次

       文/董赴

    (献给巴依里老了的孩子们)

    巴依里素描

    那儿的大山包裹着曾经的热闹,

    黑黑的煤路,让牛气的司机

    嗓子嘎哑。

    一千多人的矿区,低矮的平房、

    厂房、楼房交错,

    五湖四海的口音和暗夜里成片

    亮起的灯盏,

    伴随着朝阳、明月、冷激的雪水,

    这儿那儿的狗吠一一

    苏醒、蓬勃、消歇、沉寂⋯⋯

    周而复始

    六七口井、三班倒一嘴白牙的

    煤黑子们,

    钻出地面就没心没肺地笑。

    铁轨锃亮,咣当咣当的小火车

    在高处哗哗倾倒。

    女人们裹着风帽,挥动铁铲;

    冒着白汽的炼焦队炭火熊熊。

    时不时拉响汽笛的电厂,

    高高的烟囱旁,很少放水的

    电站大池子管道纵横。

    隆隆作响的锅炉房挨着澡堂,

    端着衣物的女人披散的发滴着水,

    趿着拖鞋;

    孩子们在澡堂里奔跑呼叫,

    窗口腾腾热气飘散。

    运煤的车摇摇晃晃,

    冒尖的煤渣从车缝漏下。

    响彻矿区的广播喇叭挂在电杆上,

    砖砌的天桥相连的学校传出的

    朗朗的读书声。

    煤尘扑鼻的地磅房对面,有人卖菜

    几节玻璃柜台的商店台阶下,

    常有醉酒的维族老乡酣睡。

    方方窗口的小食堂二楼,

    斜架铁梯的招待所里人们来来往往。

    那时候老师们满头黑发,

    手掌、衣袖上常常有粉笔灰。

    年轻的音乐老师唱着美声,

    脚踏琴、风琴伴奏。

    那时候我们听小喇叭广播,

    相互借小画书看;

    还喜欢窜门子,成群结队地玩。

    我们的父母自己拉煤搬煤,

    捅开炉火做饭。

    单身的青年住几十个人的集体宿舍,

    打着牌或偶尔打个架。

    上海知青们忙着办理返城手续,

    卖掉台灯、时钟。

    水灵的四川妹子,

    靠亲戚朋友扯线随便嫁个

    四五十岁的工人,只为了

    离开贫穷的家。

    也有人离了娶了,

    还有的埋在了菜地旁的坟包里。

    冬天除了大白菜、洋芋、土豆,

    就是一坛坛汪着碱水的咸菜。

    肉吃得少,炉盘上

    焦黄的馍片香气诱人。

    家家养了毛蓬蓬的狗追逐着

    汽车和人,看电视一遍遍转着天线。

    一场电影就全家老小一起出动。

    矿办小二楼每逢周六交谊舞会,

    烟气腾腾

    挤满青年男女和学生。

    俱乐部里每次人挨着人,

    还带着板凳;胶片一断,

    就有人吹口哨。

    一台摆在路边的黑白电视机旁

    总是围满了人;

    男女老少发出阵阵欢笑。

    山道上常有人拉了

    香港的武侠书、墨镜、喇叭裤来卖。

    玩杂技的剧团自称能载重汽车压人。

    还有牵了猴的艺人,在俱乐部门口

    咣咣敲响铜锣。

    偶尔谁家来了客人,

    孩子总好奇地扒在门边。

    也有女人们忙着手里的毛活,嚼着

    邻里的舌头、家里的短长。

    有的人家丢了鸡,叉了腰在骂。

    男人们早早挖好菜窖,累了抽烟、聊天。

    一场事故常有人离去,他白发的母亲和

    上学的妹妹无助地嚎哭。

    还有人为了爱情砍了人,人们都为他

    鸣不平。

    总有些灵异的事情传来传去,

    医院一角的灯在风中忽闪。

    而生生死死的剧情时时上演,

    因而,孩子的哭声格外嘹亮。

    那儿十月份就开始下雪,

    那儿六月的杏花才覆满枝头,

    铁皮桶挑来的山泉水清洌甘甜。

    夏日里美味的松蘑装满竹蒌,

    背着的人都啍着歌。

    还未黄熟的麦粒和大豆在野地里

    烘烤,煨熟的土豆带着甜。

    野鸽子成群结队,落在麦地里;

    山雀、呱呱鸡、红冠冠、雪鸡

    都是美味,

    草坡、沟道、山顶、柳荫

    都是酣眠的好去处;

    闭眼躺着,嚼着草根,吹一曲

    柳笛;渠水闪亮着奔向远方。

    晨风里,矮墙边,

    戴了白帽的老者在坟旁以泪洗面。

    眼睛黑亮的巴郎把牛羊赶进山沟。

    扎头巾的老太卖着小碟的酸辣凉粉、

    炒瓜籽,

    大队长家铺毛毡的房里,

    两毛钱可以买到大盆酸奶。

    三五成群的人,笑着闹着

    走到公社巴扎上去;

    孩子们和母亲们搭车去羊圈

    捡柳树菇。

    那时老乡们淳朴热情,

    手按胸口行礼;

    一群腰扎白布的人念诵经文,

    为他们

    逝去的亲朋肩扛着送行。

    干打垒院墙花草鲜艳,柳树成荫;

    熬鹰的小屋孤零零立在院子一角。

    那时候,戴花帽的女孩辫子很多;

    毛驴车响着铃铛。

    戴着白毡帽骑马的牧民,肤色黝黑

    鞭稍缠着花线,奔驰时

    蹄铁敲击,马尾飞扬。

    那时的生活简单,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时候干部穿着四个兜兜,

    矿长也要下井检查。

    冬日里天寒地冻,屋檐下结满冰挂;

    家家的火墙温暖。醒来时,

    外面一片洁白无垠。

    夏日里也很凉爽,河水喧嚣入梦;

    松脂味的山风穿谷而过。

    春天里,母亲翻晒棉被;

    绿草钻出融化的积雪,刺棵枝头的

    野花怒放,

    蜜蜂、蝴蝶嗡嗡营营。

    那时候雨下得多,乌云翻滚;

    天晴后云气依依,草地洒满金光。

    高处晶莹的雪山映衬蓝天,群峰

    环绕、松林绵延,湿湿云气缠着山尖。

    还有绚丽的晚霞,

    巨石堆垒的山顶宛如城堡。

    缭绕的炊烟里,

    总伴随爸爸妈妈的呼唤。

    入夜,丘陵上一轮圆月映照

    流水潺潺、心事无弦⋯⋯

    那时候,轮值的孩子们呵着手,

    天蒙蒙亮去班里劈柴架火。

    休息时玩双杠、单杠、跳人做

    的马和橡皮筋。

    一口气冲上山腰,又冲下来。

    滚铁环、斗鸡和抓鸣蝉,

    把毛毛虫放进女

    同桌的抽屉。

    我们比赛跳水渠旁人家屋顶,

    在山沟里烤辣子、抽莫合烟。

    寒假坐着自制的冰车在沟道穿梭,

    滑倒在小红山后的冰面上大笑,

    结冰的棉猴裤腿邦硬。

    有时在干涸的河道翻拣水晶石,

    有时四处游荡,登山探险、采蘑菇;

    在二道桥窄窄的水泥梁上耍酷。

    要不,就是在沟里逮驴骑。

    有些孩子夜里拿了电筒

    去小队打山雀。

    有些孩子爬到山的险绝

    处才知道后悔。

    坐着草皮一路滑下,磨破了裤子,

    不知道如何回家。

    兄弟姐妹打打闹闹,衣服轮着穿;

    大的带着小的,很不耐烦;但

    长大了后

    感情却很好。

    那时候,那些孩子都向往着

    外面的世界。

    一个个家,

    陆陆续续搬到了城市、厂里;

    那些孩子走了以后;

    近的,年年回来;

    远的,几十年都盼望着回到这里。

    他们在微信里聊着过去,哪怕

    已经物是人非;

    只要是一块在山沟里呆过,

    见面都会很亲。

    他们的孩子并不知道,

    那些山影已刻入了心里、梦里;

    那里有纯真岁月的沉淀,有永远

    走不回去的失落和想念⋯⋯

    巴依里素描

                                       (文/董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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