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个子很高,骨骼也很大,几乎总是系着一条粗布围裙,用两个活结背后,胸前系着一块结实的四方形胸兜,上面别满了别针和缝衣针。她整天系着这条围裙,一是显示自己操持家务多么贤惠,二是作为对乔的有力指摘。其实我根本看不出来她又什么理由要系围裙,也不明白她系上以后为什么非得整天都不解下来。
文学来源于生活,生活中的家庭妇女或者劳动女性,她们的形象似乎总是和某种劳动工具联系在一起,或者是一块抹布,或者是一条围裙,甚至是一地瓜子皮,这样的形象在与人物绑定之后,很容易用意象勾起读者对人物的联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单单是这样应用,比如远大前程中,沾满油渍的围裙总比姐姐多年劳作的直接描写要生动得多。一个偏要把自己和围裙绑在一起的女人的形象,更是生动的多。
姐姐猛地一下把门推开,发觉门后有个什么东西挡着,立刻知道是什么缘故,于是拿起搔痒耙来进一步试探。她发觉是我,立马把我提起来扔到乔的前面,他们夫妇俩时常把我当作石块,一个扔一个接。桥不管怎样,总乐意一把把我接住,这一回,他就把我送到炉子旁边,悄没声儿地用他那条大腿把我这遮挡起来。
“到时没有了我,看你们两个宝货怎么办!”她去张罗茶具的时候,乔从大腿底下偷偷瞥了我一眼,心里仿佛正在掂量着我和他自己,盘算着万一乔大嫂作出的这种不祥的预言成为事实,我们两个究竟会成为一对什么样的宝货。随后他就坐在那里摸摸自己右边淡黄色鬈发和胡须,淡蓝色的眼睛东张西望,乔大嫂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家里发生风波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子。
这段真的很容易让人回忆起自己家里发生风波的样子,妈妈在大吵大闹,爸爸妖魔坐在一旁盯着手机,愁眉深锁,仿佛乾隆在世为国家大事殚精竭虑的样子,可他眼睛的余光分明追随者妈妈,生怕受战火波及。
乔大嫂把我的脑袋夹在她的一只胳膊底下,就像脱靴器夹住一只鞋那样,为了让我吃药吃得舒服一点,就这样把药水灌进我的喉咙。乔喝下半品脱就算了,不过是给硬逼着喝下去的,(他本来在炉子边上坐得好好的,一面用力咀嚼,一面在想心思,这下可把他弄得心烦意乱了)因为他刚才“发了一次病”,依我看,我得说,他刚才并没有发病,现在倒是真的发作了。
“总是问个没完。你问的越多,听到的谎话也就越多。”我心想,她这是暗示我,要是我在问下去,她就只好来骗我了。这难免对她自己不够尊重。不过除了有客人在场,她从来就不大讲礼节。
……最后我急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开口问:……“原上帝保佑这个孩子!”姐姐大声嚷道,她那语调听上去不像在祈求上帝惩罚我,而是在求上帝惩罚我。
狄更斯善于描写小孩子的心理,人人都曾经是小孩子,人人都有过小孩子的思维,只是成长让我们学会了听懂字面含义下蕴藏的隐含意义,就像一条无人挑明却人人遵守的铁律,就像透明的枷锁,而小孩子,只会用最浅显的方式思考最浅显的含义,情绪也是最真实最毫无隐藏的,就像文中如是写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可是从那以后,我常想到,世界上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小孩子受到恐吓之后,心里怀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只要是受到恐吓,不管那恐吓多么不合情理,他心里总会怀上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我对那个要挖我心肝的年轻伙伴怕得要命,对那个戴着脚镣,问我话的人也怕得要命,甚至一想到自己竟然对他许下的可怕的诺言,也怕得要命。那天夜里,要是我睡着一会的话,那也是阖上眼想象着自己在波涛汹涌的潮汐中,沿河向监狱那边漂去,漂到那座绞架前的时候,一个幽灵般的海盗拿着话筒朝我喊话,说我最好立刻上岸到绞架那去接受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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