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哪里说起呢?
这个故事有些长,长达数十年。
当你试图讲述一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无从下手。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所以还是,从现在开始说起吧。
小七今天结婚了。
她终于,还是结婚了。
听到她结婚的消息,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仅仅是不知所措。
当那封烫金喜帖送到我手中的时候,我还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忙活着。
我是一名活动策划师,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当职员,收到那封喜帖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里忙活着给一个富二代设计他的私人婚礼。
我的办公桌上放着几张纸,纸上写着预算和材料清单,我正根据清单和富二代的要求在电脑上书写策划,给富二代设计婚礼的流程。
那个富二代曾在生意上和我有过几次交道,他知道我是个设计师,善于各种活动的策划,几次和他的合作也让他满意,所以他比较信任我,这次他的婚礼设计他也找了我,将他的婚礼策划全权交给我负责。
正当精神恍惚时,身旁的一个同事问我:“谁的喜帖?”我愣愣地答了一句:一个故人的。
我在那场富二代和他婆娘的婚礼设计里添加了一些我的个人感情,但他们是不会知道的,没有人知道我那些设计的灵感从哪儿来。
这场婚礼我该如何设计?在富二代那个偌大的那个庄园里,我该如何布置?如何装饰?新郎和新娘该经历怎样的流程?如何与前来的宾客互动?
我忽然想起了小七。
记得小七以前说过,以后她要是结婚了,她不想穿婚纱,要穿旗袍,所以我会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建议富二代让新娘子穿上旗袍。小七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所以在那场婚礼上我会布置许多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气球。她喜欢布娃娃,所以我会在庄园里布置可爱的毛绒玩具。她喜欢唱歌,所以我会在婚礼宴上设计一个小型演唱会,再请个小乐队,一定要让新娘唱首歌。小七说过不需要红毯,但我想给她,我一直想看她走过红毯的样子,肯定很美。小七不喜欢奢靡,所以我会将婚礼设计的尽量简朴,但绝不会普通,我想给她特别,一场让她终生难忘的婚礼。
但是,到最后我还是意识到了,这场婚礼不是为小七设计的,新郎也不是想象当中的我。
几天后,富二代结完婚,对我的工作甚是满意,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红包。
和老板请了假,我终于得以推脱掉一切繁杂事务,离开了我工作了几年的城市,坐上几个小时的高铁,然后转班车,穿越八百多公里的距离,回到了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位于西南地区的一个壮乡,当然,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壮族,但如果我不说,没人会发现我和汉族或者其他民族有什么区别。
民族融合是个大趋势,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俨然让我变成了一个汉族人,好在我没忘记壮语,壮族一些传统节日也会过,爸妈做的壮族传统美食也常念念不忘。
从县城到我的村庄还有个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一个人下了高铁,又迅速辗转到客运站,买了到我村庄的车票,一个人坐在客运站里等了一个小时,终于坐上了开回老家的最后一趟班车。
乡村的班车从里到外都落满了灰尘,车里坐满了人,车里走廊堆满了行李,行李当中有各种从城里买来的蔬菜、农用机械、给家里孩子买的廉价玩具……车厢内尽是汽油的味道,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小孩子,婴儿哭闹声不绝于耳,一个老汉抽着旱烟,司机苦口婆心叫他掐灭……
我有多少年没做过这种车子了?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呢?
车窗内外,风景恍惚,我也恍惚。
事实上,如今我的父母都搬到县城里了,家里老宅父母也只是偶尔去看,老宅已经荒了好些年。
知道我要回老家,爸妈两天前也都从县城回了老家,给我细心地铺床,打扫,做饭。
他们在电话里问我:怎么现在回来了,以往春节都不见你回来,你总是说忙,说要赚钱,如今到了这个年纪,爸妈也不需要太多钱了,你没必要那么拼,多回来几次……
我弱弱地跟他们说:小七结婚了。
于是他们便知道了。
其实他们是知道小七结婚的事情的,但不知道我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他们知道我和小七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似乎也知道有那么一阵子我和小七是在一起了。
但是现在,小七要结婚了,所以,我回来了。
他们有些惊讶地说: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呀。
是啊,我还能有什么理由回来呢?
爸妈安康,我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钱,家里风平浪静。似乎也不需要我这个大男人待在家里和爸爸打象棋,和妈妈跳广场舞吧?爸爸以前也说了,年轻就该在外面多闯闯,不必太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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