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从姑娘时就擅长做衣服、做小孩子的棉袄、棉裤,十里八乡都扯了布排着队来屋里找她,农闲时白天做,农忙时就晚上熬眼做,小时候的记忆里睡觉前她对着煤油灯,醒来不知几时,她还在缝着。
因我生在阴历十月初一,在农村是鬼节,留不住。三姑夫家姓刘,便认在她家。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便当作最小的四妹日日宠着,好吃的好玩的先紧着我,天天死气白赖不走。寒暑假要来、周末要来、考试成绩不好也来躲几日,反正只要到了三姑家,父亲的巴掌就再拍不下来。
冬天寒假我在地里追野兔子,三姑一遍一遍叫我,赶快喝口热粥。我拼命的喝一大口,棉袄袖子一擦嘴,又跑远了。三姑就站在地头轻轻摇头笑着骂着,这个不省心的小四。
做花布枕头是三姑的最拿手的手艺,也是我的最爱。各色各样的小花布碎块,各种衣服、床单上剪下来的小正方形、三角形,一点一点拼接起来,我常常拿着这些小碎块,对着窗户透过来的太阳光一遍一遍看,有的可爱、有的素雅、有的喜庆、有的复古,每一个花布枕头都不一样,我从小挑挑拣拣,每次抱一堆回家换着用。
我冬天添女儿的时候,三姑做了孩子的棉袄、棉裤,用床单一系,扛了一大包来医院。解开床单,大大小小十几件,孩子穿了很多年,暖和又合身。
过年的时候,我抱怨车座太低,有时看不清车头,三姑说,我把花布枕头做薄点,做成方的,你垫车上。一下做了三个,家里一个、单位一个、车上一个,别人看到了,总说这花布枕头真好看,我骄傲的答着,那当然,这可是三姑一针一线缝的。
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好,后来我看她做活总扎手、针也半天认不上。我吵吵嚷嚷说要学,咱家的手艺可不能失传,只是吵嚷半天,太多事情,就一直拖着。
那天我在省里参加试讲,通知手机统一上交保管。正准备关机,父亲打来电话,你三姑走了。我关了手机,却失了心魂,怎么会呢?我花布枕头的手艺还没学会呢!
匆忙安顿了单位的工作,连夜回乡送三姑。刘家的小四,魂不守舍披上了厚厚的重孝,看着十里八乡赶来的亲友,一批一批陪跪陪哭,在一轮一轮的鞭炮和响器中失魂落魄,在三伏天的地头折腾到没有眼泪。我心里有个声音,三姑最爱静,喜欢安安静静做活。逃到车上,一眼看到为我私人订制的花布枕头,我紧紧抱着,一阵阵泪如雨下。
三姑在,在我车上、在家里、在单位,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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