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燕

前记：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来这里。

它们就一直围绕着这座塔

飞呀飞

飞过春夏，越过秋冬

从不着地，也从不离开

那是一群，我见过的

最美的燕子

也许你知道有个叫鲁西南的地方。

也许你知道鲁西南有一座叫郓城的小城。

也许你还知道这座小城有一座叫“唐塔”的塔。

但你知道唐塔里有一群叫“云燕”的燕子吗？

一群，从不着地的燕子。

我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从那座塔、那群燕子开始。

2003年，我参加中考，以“一榜生”的身份进入了这座小城XXX中学。在此之前，我只来过这座县城三次，两次是来买书，一次是打预防“腮腺炎”的疫苗，小城离我家三十里，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冬晨，我爸用自行车驮着我去县医院，去的路上，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呼的吹，夹着冰雨，刺在脸上，针扎的疼，到了医院，摘下帽子，一股热气从头顶升腾而起，像刚刚用热水烫了发，医院里的几个小护士，笑嘻嘻的瞧着我们，我大概是害羞了吧，但现在已经记不起来，我是不是有过脸红，我爸说，当时我死死抓住他的绿军大衣一角，怎么拉都拉不开我。

大概是留下了阴影，到现在看见小护士都还不自在。

打完疫苗，已经是中午一点左右，从唐塔经过的时候，遇见一个卖“油饼鸡蛋汤”的，于是，我们决定吃点东西再回去，那是我第一看见唐塔，第一次看见，塔里的云燕，

冬天的北方，居然还有燕子，我很惊讶。

十几年之后，我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上大学，一个冬天，我们去乡村的一所小学支教，当孩子们知道我来自北方时，几个小朋友指着窗外飞来飞去的小燕子，抬着头问我：“老师，这些燕子是从你的家乡飞来的吗？”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啦，老师是从北方来的，燕子也是从北方来的”还没等我回答，她的同桌就接过了话茬：“燕子是候鸟，冬天来咱们这，春天就去老师的家乡了。”

我突然想起了塔里的云燕，告诉他们说：“在我的家乡，有一群从不离开家乡的燕子，叫云燕，无论春夏秋冬，它们都在一座古塔里住着，它们没有来过南方，甚至离家乡更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去过，它们就一直生活在那里，冬天，即使下了雪，你也会看见它们，飞来飞去。”

我的话，显然让孩子们不能理解，个个睁着大大的嘴巴。

冬天的北方，居然还有燕子，他们像我当年一样惊讶。

我在小城，待了三年，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都能看见它们，三年以后，我离开了小城，它们还在那里，又是三年以后，我回家经过那座塔，它们还在那里，像当年一样，飞来飞去。

我带走了我的故事，它们一直在守着它们的故事。

我们有着不一样的故事，但，故事都有着一样的起点。

考上县里面XXX中学，我成了家里面的骄傲，其实，自打上学以来，我一直是家里能拿的出手的谈资，小时候，家徒四壁，但四壁都贴满了我得的奖状，推开房门的那一刹，绝对能让你惊呆到都忘记看一看整个家里唯一像样的家具——饭桌，为此，我装逼了好几年。

我以一个好的成绩开始了我的故事，但是却没有以一个好的成绩来结束它，我一度不愿提起这件事。

但现在想想，这恰恰是我最好的故事。

我像云燕一样，围绕着一个圆飞来飞去，它的圆心是唐塔，我的圆心是小城。

而我的故事就在小城里。

云燕从哪里来？还没有遇见能够讲清楚的人，正如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守在这里。

我没有看见过，落地的云燕，它们在空中捕食、嬉闹，飞呀飞，饱了或者累了，就突然“嗖”的钻进唐塔里，身手敏捷，但又不失优雅。

小时候，老师告诉我们，燕子是候鸟，秋冬要去南方，云燕是燕子，但它却一直留在了这里。

在某一个冰雪初融的冬晨，喝着热气腾腾的胡辣汤，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鼻尖儿冻得红彤彤的，却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喳喳的叫声，几只燕子从窗外飞过，如果不是店家墙上悬挂的挂历清楚地显示着冬至，还真让人以为春天已经到了。

这么多年来，走过很多北方城镇，再也没有看见过那群燕子，但我知道，无论春夏或秋冬，只要我有时间，打包好行李，回家的汽车穿过广场时，就一定能看见它们飞翔的身影。

这是一群，我见过的

最美的燕子。